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兩百二十章 生公侯,死秀峰(第2頁)

  才能平平如他,是拼了老命才做到太寅的要求。

  而此時,太寅又改了命令要在涉山死戰!

  他反倒鬆了一口氣。

  終於不用擔心……自己做不到太寅將軍的要求了!

  赴死而已,哪裡談得上一個“難”字?

  “將軍,老吳先走一步,來世還要在你麾下打痛快仗!“

  午陽城一戰,真是暢快啊…

  怒吼聲中,吳玉明亦是點燃了兵煞,沸騰了血氣。這兵煞如油鍋,被一點火星子所引燃,頃刻血氣燒成燎原火。

  涉山之巔發生的變化,當然不可能避過齊人的眼睛。毣趣閱

  萬合沸血陣所引發的動靜,更是堪稱壯烈!

  無邊血氣力量,咆哮著湧出,攔截在突進的歐陽永之前。

  他有些驚訝,但僅止於驚訝。

  這些力量雖然浩瀚,但駁雜不純…只能稍稍遲滯他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改變什麼。甚至於他若是肯多損耗一些力量,這點遲滯也是不存在的。

  但他畢竟是容國的國相,受徵召才來此一一陽國覆滅之後,容國較之以往,

  也更不自由。星月原之戰年輕天驕林羨被徵召,伐夏之戰不僅國相都要出戰,

  還要派出軍隊。

  當然,齊國給予參戰諸國的待遇向來優厚,追隨齊國征伐,也是很多東域小國積累國家資源的重要渠道。

  只不過於此刻的歐陽永而言,身在齊軍之列,卻非齊人。爭功時自是要爭,此時軍功已經到手,搏命卻是不必。

  少一些損耗,就是為容國多掙一些資源。

  “冥頑不靈!我當掌斃小兒輩!”他如是喝道,大袖飄飄,踏山登嶽。

  氣雖煊赫,勢也無匹,卻是且戰且行。

  作為這支齊軍的統帥,謝寶樹此刻終於露頭,他飛在軍陣上空,長髮亂舞,以狂歌神通,加持儒心正言,予以警示一

  “太寅,毋以虛名殺好漢!現在停下,還能保全士卒性命。我可以做主,保你不死!保你太氏富貴!“

  儒心正言乃正統儒門道術,號稱持心問道,警醒迷途,是為音殺移心之法。謝寶樹以狂歌神通催之,威能不容小覷。

  但萬里山河旗下,太寅不發一言。

  他甚至沒有給謝寶樹一個眼神。

  他帶來涉山的夏軍將士,有一萬零三百七十二人。

  這些人,全部都繫上了身家性命,相信他的決策,隨他而戰。

  這些他應當為之負責的袍澤,在萬合沸血陣中的聲音,一個個的聲音.…他全都聽到了。

  淚水還未來得及湧現,就已經被他逼退。

  因為此刻他需要更清晰的眼睛!

  他以前所未有的認真,重新注視著此方天地。

  一切人和事,都變得很緩慢……

  強大的齊軍,壯烈的夏軍,山風明月,長夜土石。

  他依然與大步登山的歐陽永對視,依然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強大,可是他的神魂,已經不再搖動!

  萬合沸血陣傳來源源不斷的力量,每一份力量,都代表一個死去的戰士。

  這些力量支撐著他,令他得以站穩,讓他有面對敵人的資格。

  他看得清一切!

  世間一切,都有痕跡。

  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草木蚊蠅。

  如風過境,似水流經。

  葉子的脈絡,蝶舞的軌跡乃至於你愛一個人、恨一個人、期待一個人、厭倦一個人,如此產生的種種情感。

  人過留痕,事過有跡。

  太寅在很小的時候,就能夠看到這一切。

  並且他一直有一種,被斥為荒謬的感覺—他能夠更改這一切。

  太氏一族,傳承古老之陣道。

  是順天而行,是以人心體天心,以人道演天道。一筆一劃,皆是天地之理。一符一記,盡是日月之痕。

  可以說自古以來無數陣師所貫徹的,是對天生地養的一切的尊重,是日升月落、春華秋實的自然之理。

  這當然是正確的路。

  歷來無數強大陣師,就走在這正確的道路上。

  他最尊敬的人,叔爺太華,也是以此成道。

  他生於太氏,長於太氏,用於太氏,也成於太氏。

  一切榮耀,一切聲名,皆自太氏所得。

  太氏給了他最好的—一包括功法,包括道術,包括修行資源,甚至於也包括,所持的道。

  如何煉體,讀什麼書,用什麼開脈丹,什麼時間開脈,立什麼小周天,立什麼大周天,練什麼功法,修什麼道術,走什麼路從小到大,他的每一步,都踏在被稱之為“絕對正確”的道路上。

  他在這條道路上,的確也享盡了光輝燦爛。

  但有時候午夜夢醒,他回望這條路,只看到一路的光輝,沒能看到那個人。

  在漫長的時間裡,那個人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呢?

  不,走過來的不是那個人。而是一個名為“太氏未來”的意志統合。

  立星樓,在四象星域。

  他們說青龍應取“信”字,朱雀應取“德”字,玄武應取“仁”字,白虎應取

  “殺”字,這是正大光明的路。也該是他的行為準則,是他所持之道。

  他們說如此立就的星樓,才能練出最強的逆四象混元勁。

  他們說…

  他們說的一切都那麼正確,都那麼美好。

  但他越往前走,越覺束手束腳。

  他越往前行,卻感覺離自己越遠。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這世間萬物的痕跡,已經漸漸模糊。

  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失去自己。

  可他無能為力。

  家族之重,何重於山嶽?負在雙肩,崩緊了脊樑。

  本就艱難求存的道統,他太寅何忍親手動搖根基?

  但觀河臺之敗,山海境之敗,已經一次次地將那些輝光打散。

  但今時今日,河山淪陷,國家懸危。

  他已經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別無選擇”這四個字,讓他一時天開地闊,有了踏出那一步的理由。

  什麼家族重擔,什麼危亡存續,什麼叔爺的期待…

  他一時儘可不想!

  他注視著這個世界,注視著這個偉大帝國的山川河流,注視著涉山。他在無窮無盡的血氣力量裡,觀察著此方天地的“真相”,那一條條,一道道耳中彷彿又聽到家主沉重的聲音

  “你不死,太氏不滅,陣道不滅。“

  他將這道聲音的痕跡抹去。

  “天行有常,陣道自有其運,不為太寅存,不為太寅滅!“

  他如是宣聲!

  “所謂陣道!人道演天道,可也!”

  “人道改天道,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