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兩百二十章 生公侯,死秀峰


  歐陽永一出現,太寅便知自己在涉山的所有戰略目標,全部可以宣告失敗!

  擊敗謝寶樹,當然已絕無可能。

  他有信心控制軍隊,在謝寶樹的追擊下且戰且退,完成保存軍力回撤午陽城的戰事目標。論及軍陣交鋒,他當然能夠好好地教謝寶樹做人。

  但對面加上一個神臨境的歐陽永…

  別說回撤午陽城了,哪怕他現在不顧一切地帶兵逃竄,放棄在會洺府的所有佈置,也都未必能夠帶走多少人!

  兵陣當然有跨越修行境界的力量,但是在兵陣之力本就居於劣勢的情況下,一位行動自由的神臨強者,可以輕鬆將陣線撕開。

  此刻局勢之惡劣,真無以復加!

  當然,無論戰況演變至什麼地步,除非有當世真人在此,身懷青冥挪移盤的他,保全自身性命是沒有問題的。

  但問題在於…

  他這一走,就等同於拱手放棄了會洺府的佈局。

  眼前這支軍隊,必然來得及支援岷西走廊。

  他們在會洺府壓了重注,想要殺死的重玄勝和姜望,很有可能就因此逃出生天!

  對於姜望的頑強,太寅深有體會。他不可能忘記,在山海境火山島,姜望帶著貫穿其身的蓋世戟,極其兇蠻地向他衝來的那一幕。

  這樣的人,沒機會都能爭出機會來,又何況他還拱手放開這麼一支強大援軍呢?

  正因為對姜望有所認知,他才想盡辦法,在已有易勝鋒出手的情況下,還說服高層,抽調周雄前來。

  甚至於又何須軍隊過去支援?

  如歐陽永這樣的神臨強者,全力趕到岷西走廊,根本用不了太久。而彼方猝不及防之下,一位神臨境強者,能夠造成的殺傷,完全可以想象!

  更改戰局根本不在話下。

  眼前已經潰散了的陣法波動,眼前那個澎湃浩然之氣的身影,眼前那席捲如龍、環山而上的磅礴兵煞,眼前那結成鋼背陣填死在山道、正迅速被吞噬的劉羽恩部,還有身周惶恐不安的那一張張面孔!

  一切的一切。

  全都在提醒太寅一一該走了!

  可心中有這樣一個聲音告訴他一一不能走。

  這一走,夏軍在會洺府的所有苦心,全都付諸東流!

  這一走,午陽之戰建立起來的微弱優勢,頃刻瓦解。

  這一走,會洛府就徹底沒了,東線三府皆失!

  太寅非常明白。

  現在的夏國,就像是一個已經身受重傷的巨人,每一次奮起反撲,都是在加劇己身的傷勢。若不能獲得相應的戰果,就是加速走向死亡。

  他絕不能放走眼前這支軍隊!

  殘酷的夜色裡,涉山像一隻沉默的惡獸。已經吞噬了很多條人命,還將吞噬更多。

  高舉經緯旗、氣勢如虹的齊軍,無疑是這座大夏名山上佔盡優勢的一方。

  歐陽永離陣突出,謝寶樹無法獨立掌控三萬餘人的兵陣,只能大略把握方向,

  兵煞之龍完全是沿著既有慣性在上衝——但這便已經足夠。

  夏軍根本無力阻擊。

  甚至脫身不得!

  心中有千念萬念,做出決定只在一瞬之間。

  太寅手握山河萬里旗,長髮飄散在空中。本已經騰空的身形忽地落下,單手一插,將大夏國旗插在了山巔上!

  朔風呼嘯,大旗獵獵。

  他不走!

  他立在這涉山之巔,怒視如潮湧來的齊軍,怒視那神而明之的歐陽永。

  “我承諾!“

  他算得上英俊的臉,此刻全部被一種炙熱的情緒所鋪滿。

  很難形容那是什麼。

  但他的聲音在長夜裡如此清晰,每一個字都傾注著堅決的力量。

  他飽含情感地嘶吼起來:“我的兄弟姐妹,戰友袍澤!我太寅以太氏之家名,

  向你們承諾!

  我承諾你們的死,都會體現應有的價值!

  我承諾你們的犧牲,不會毫無意義!

  我承諾今日這一戰,將被大夏的歷史所銘記!”

  他的血液在激盪,他的道元瘋狂衝撞。

  他如是嘶吼著

  “國仇家恨在此還報,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

  在這樣的嘶吼聲中,一隻殷紅如血的八角陣盤,由虛凝實,懸在他的心口前。

  心臟部位飛出一滴心間血,落在這隻形態奇異的八角陣盤上,剎那間紅芒怒放,似血琥珀般。

  此盤所復刻之陣,名為【萬合沸血】!

  大楚帝國有一門皇朝禁術,名為沸血燃魂。

  太寅便從此術中獲得靈感,搭建了這門陣法的骨架。在叔爺太華真人的幫助下,得以補完。因為太過暴烈兇險,而從未真正應用過。

  此陣燃燒的是血氣,燃燒的亦是兵煞。

  此時此刻,涉山山道中間,有一團聚攏的、形如巨大刺蝟的兵煞。那是劉羽恩所部結成的鋼背陣,已經被齊軍兵煞所吞噬。

  所剩不多的殘部,在齊軍的兵煞濃雲中做最後的掙扎一一也很快就平息了。

  從始至終,劉羽恩沒有對太寅的命令表現出一絲遲疑,讓他填死山道,他就毫不猶豫以身填之。沒有讓他走,他就未移動一步。

  怎麼可能所有人都悍不畏死?但鋼背陣形成的同時,就已經拒絕了士卒的分離。

  所有三千夏軍將士,捆綁在一起,一同沉寂在齊軍兵潮中。

  而率部結成弦刀陣的宋學武,整個人在瞬間燃起了血焰。

  萬合沸血陣對士卒的要求非常低,因為只需要士卒提供血氣力量,而無需做別的努力。

  氣血如柴薪,熊熊而燃,宋學武所控制的兵煞,他的血氣,他的道元,他的所有力量,全都向山巔上的太寅聚集。

  紅光飛血像一條條血色絲帶,瞬間連接到了山巔,湧入太寅身前的血色陣盤。

  遠遠看過來,像是那一面代表大夏帝國的萬里山河旗,已經被鮮血染透,於是萬千血光飄絲縷,飛蕩在雄峻的涉山!

  因為太過痛苦,宋學武的面容都已經扭曲,完全不能夠再看出本貌。但他卻大聲地吼道:“將軍!我宋學武的名字,可會留在史書上啊?!“

  整個弦刀陣都燃燒了起來。

  軍陣中是一聲混著一聲的怒吼。

  “我李阿牛!"

  “我魏國忠!”

  “我杜隆!“

  三千個此起彼伏的聲音,是千聲,又如一聲,明明如此嘈雜,卻又如此齊整。

  隨著整個弦刀陣的燃燒,一齊炸響!

  又一齊,滅了。

  領軍在群山之坳的吳玉明,先是受命率部轟山,後來又接到命令撤退——按照旗令,他所部要等到第二批次,撤退的同時,要做好阻擊敵軍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