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幾兩 作品

第79章 雨中交手(第2頁)

 他的一生中總是充滿許多遺憾,今天,他似乎又錯過了一場僅僅只有一門之隔的巔峰廝殺,更遺憾的是他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知道院門外的兩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一如不知道撫養他長大的老夫子和鐵匠真實身份。

 前院有一座小水池,前人栽種,池中盡是些飄零的樹葉,以及稀稀疏疏的無根浮萍點綴,此時此刻,漣漪陣陣。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很是應景。

 魁梧鐵匠今夜第一次開口,語氣有些沉重,“知道我們在這兒落腳的,不算那位隱於世外的天機閣主,應該就只有靖北王梁衍。院子門口的琵琶女子,小巷盡頭的佩劍男子,都不是尋常人,若只有一個,我還能攔一攔。”

 冷雨悽風拍打面龐,老夫子久久回神,輕聲道:“記得早年聽過一句讖語,說的是‘崖山日落,中原陸沉。’以前沒當回事,等真被梁衍親自領兵追逐到崖山,才明白其中滋味,當時太子在我懷裡嚎啕大哭,眾人悲慟不已,梁衍說可以放過太子,其餘人只能留一個,一聽這話,二十多名肱骨之臣啊,全部以身殉國,投崖墜江,這些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當年真相。要說梁衍是想幫我朝復國,真就是痴人說夢了,不過不管這位春秋之中以屠城坑殺士卒著稱於世的大將軍打了什麼算盤,既然破天荒沒有絕了後梁皇室的戶,那我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就算給梁家當牛做馬,也絕不說二話,但若是拿太子性命當作他手中換取李家天子視線的棋子,我肯定不會答應,反正已經多活了二十幾年,與其生不如死,大不了把欠的命還給他便是。”

 鐵匠沉默不語,老夫子的想法,他向來不懂,也懶得琢磨。自從找到他們,輾轉到梔子州的偏僻城鎮定居二十多年,每當朱崇睡去,出身後梁三代鑄劍世家的他就開始打鐵鑄劍,鐵料是天外隕鐵,據說是靖北王小兒子出生當天,砸落東江,被梁家大手筆買走,然後送來命他鑄造,算是償還一點恩情,一柄劍,鑄造到了今時今日,整整二十一年。前來送隕鐵的人說他可以自行取名,可他也想不出什麼好名字,最後還是老夫子一錘定音,給這柄尚未出世的劍器取名東皇。

 老夫子神色凝重,沉聲問道:“何時出爐?”

 鐵匠平靜道:“隨時。”

 老夫子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背琵琶的女子多半是孤影樓之主葉隕了,北狄殺手榜,她排名第一,跟大秦那邊的姜鶴不分伯仲,不過後者已死,也就沒什麼可比的了。說起琵琶,既被稱為彈撥樂器首座,驅邪昇陽,攝魂魄格鬼物,卻被她用來殺人,終歸是落了下乘啊。”

 魁梧鐵匠欲言又止。

 老夫子笑了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就是些應時應運的淺顯道理,我又何嘗不懂兵荒馬亂易出琵琶傳世曲?只不過骨子裡的那點兒書生意氣,還不曾被磨平罷了,眼裡自然是進不得沙子的,換成東方聞櫻,即便她精通八寶漆灰鹿角霜的獨門技藝,只要琴絃染血,我也是一樣的說辭。我家世代製作琵琶,國手如雲,這門手藝,相傳了百年,如今恐怕要折在我手裡咯。”

 姓魯的鐵匠嘆了口氣,瞥了眼破天荒正在自嘲的老夫子,記得似乎面前這位王學士早年曾有一個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的雅緻說法,而且還是東方聞櫻那娘們以前親口說的,只不過時至今日,誰還有這份閒情逸致。

 院外巷中。

 貌美女子坐在門檻,恬靜如水,懷抱五絃琵琶,左手握住軫子,右手一根手指輕輕挑起宮弦。

 大弦嘈嘈如急雨,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時間,聲勢竟蓋過了狂風暴雨。

 撐傘在拐角駐足良久的青年劍客終於一腳踏入巷弄,徑直奔向不請自來渾身散發著冷意殺氣的琵琶女子。

 灰濛雨簾鋪滿的天地被這一挑切割成兩截,一道肉眼可見的波紋蕩過細密雨幕,當空而來,青年劍客皺了皺眉頭,雙膝猛力彎曲近似跪地,後仰滑行,腳尖泥水暴濺,堪堪掠過這一道足以將他腰斬的凌厲氣機。水簾斷而複合,生生不息,小巷兩側牆壁則要慘上許多,震裂出一條目不可測的巨大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