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碗雞湯不知道(第3頁)

 柳清風如卸重擔,笑道:“我這弟弟,眼光很好啊。”

 柳伯向祠堂伸出手掌,“你是山神仙,對我們柳氏祠堂拜三拜即可。”

 柳伯照做了。

 卻發現柳清風一樣遙遙拜了三拜。

 柳伯心情有些沉重。

 柳清風輕聲道:“如果沒有意外,很快我會被柳氏族譜除名,到了那個時候,我不是柳清山的兄長了。到時候,若是柳清山收到家書,想要放棄遠遊,無論當時你們是在寶瓶洲還是土,如果他執意要返回獅子園,跟我興師問罪,你一定要攔下他,護著他繼續遊學萬里。”

 柳伯雖然不知其緣由,仍是點頭,然後苦笑道:“這麼快要我做惡人?你倒是不見外。”

 柳清風轉移話題,“聽說你狠狠收拾了一頓柳樹娘娘?”

 柳伯開始心虛。

 柳清風眯眼而笑:“在很小的時候,我想這麼做了,本來想著還需要再過七八年,才能做成,又得謝謝你了。”

 柳伯直到這一刻,才開始徹底認同“柳氏家風”。

 遠處,柳清山一瘸一拐走向祠堂。

 發現兄長與心愛女子相談甚歡,只要兄長點頭,那自己與柳伯這門婚事應該是穩妥了,柳清山便笑了起來,這位尚且年輕的讀書人,只覺得天地之間再無難事了。

 陳平安一行人順利進入青鸞國京城。

 這是繼老龍城之後,再次給人以人間熙攘的繁華感覺。

 陳平安到底還是給了朱斂一些金銀黃白物,由著他去購買那些讓石柔深惡痛絕的書畫。

 陳平安自己也找了家百年老字號鋪子,買了好些一錢一分貨的精美宣紙。

 在入城之前,陳平安在僻靜處將竹箱騰空,物件都放入咫尺物去。

 崔東山之前在百花苑客棧提及過這場爭辯的內幕,其有那座在青鸞國籍籍無名的白雲觀,所以陳平安刻意繞過此地。

 總覺得好運氣在獅子園那邊用得差不多了,千萬別太招搖,主動闖入雲林姜氏和青鸞國唐氏皇帝的視野。

 在鬧市一棟酒樓大快朵頤的時候,京城人氏的食客們,都在聊著臨近尾聲卻未真正結束的那場佛道之辯,興高采烈,眉飛色舞。不論是禮佛還是向道,言語之,難以掩飾身為青鸞國子民的傲氣。其實這是一國國力和氣數的顯化之一。

 陳平安在一些地方見過,如在風雪之的大驪邊軍斥候身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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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隋京城的老百姓身見過,在老龍城那輛馬車的少女身見過,在倒懸山也見過。

 附近幾張桌子都在說一樁京城剛剛發生的妙事,廣為流傳。

 陳平安便聽著,裴錢見陳平安聽得認真,這才稍稍放過剩下那半美味真美味的燒雞,豎起耳朵聆聽。

 朱斂便偷偷伸出筷子,想要將一隻雞腿收入碗,給眼疾手快的裴錢以筷子擋下,一老一小瞪眼,出筷如飛,等到陳平安夾菜,兩人便鳴金收兵,等到陳平安低頭扒飯,裴錢和朱斂又開始較量高下。

 陳平安懶得理睬這對活寶,只是好那場看似偶遇的打機鋒。

 原來昨天京城下了一場大雨,有個進京書生在屋簷下避雨,有僧人持傘在雨。

 於是有了一場妙不可言的對話,內容不多,但是意味深長,給陳平安附近幾座酒客琢磨出無數玄機來。

 當時書生詢問僧人能否捎他一程,方便避雨。僧人說他在雨,書生在簷下無雨處,無需渡。書生便走出屋簷,站在雨。僧人便大喝一聲,自找傘去。最後書生失魂落魄,返回屋簷下。

 酒客多是驚歎這位禪師的佛法高深,說這才是大慈悲,真佛法。因為即便書生也在雨,可那位僧人之所以不被淋雨,是因為他手有傘,而那把傘意味著蒼生普渡之佛法,書生真正需要的,不是禪師渡他,而是心缺了自渡的佛法,所以最後被一聲喝醒。

 實在是很難從裴錢眼皮子底下夾到雞腿,朱斂便轉為給自己倒了一碗雞湯,喝了口,撇嘴道:“味兒不咋的。”

 陳平安笑道:“你骨子裡還是讀書人,自然覺得味道一般。”

 朱斂點點頭,“可不是,勞心勞力還不討好,換成是少爺或是柳氏兄弟,得乖乖拿出傘去,為那書生遮風擋雨,捎他回家,說不定路踩到了水坑,或是那人肩頭給雨水打溼了,還不被那人念你們的好。換成是臭牛鼻子的話,估計都沒這些事兒,看也不看屋簷下,直接走了。”

 陳平安想了想,笑問道:“若是一聲喝後,禪師再借傘給那書生,風雨同程走一路,這碗雞湯的味道會如何?”

 朱斂晃了晃碗裡的雞湯,笑道:“可能會好多了。”

 石柔算是聽明白了。

 裴錢聽得迷糊,何況還要忙著啃雞腿。

 陳平安對裴錢笑道:“別光吃雞腿,多吃米飯。”

 裴錢使勁點頭,身體微微後仰,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得意洋洋道:“師父,都沒少吃哩。”

 青鸞國京城這場佛道之辯,其實還出了很多咄咄怪事。

 有僧人劈爛了佛像當柴火燒,還有僧人大大咧咧在市井喝酒吃肉,嚷了一句酒肉穿腸過、佛祖心留,可謂振聾發聵,難免引人深思。

 青鸞國道士反而少有驚世駭俗的舉動言語,溫溫吞吞,而且據說各大著名道觀的神仙真人們,已經在雙方教義爭論,逐漸落了下風。

 尤其是京城南邊那座白水寺的高僧斬貓公案,一開始好像是道家神仙攻訐佛家的突破口,但是給高德大僧們似乎早有預料,一通莊嚴說法,將道人們反駁得啞口無言。

 陳平安聽過那些傳聞算了。

 吃過了午飯,帶著裴錢他們逛街。

 買了一對青釉圍棋瓷罐。器型相對一般罐子,尺寸碩大,但是偏偏秀雅精熟,殊為不易。店主所說此物曾是燒造極少的雲霄國宮廷御用,應該不假。

 陳平安是燒瓷出身,這份眼光還是有的。關鍵是棋罐連蓋,並非後世增補,所以貴貴了,一對罐子,店鋪開價五十兩銀子,陳平安掏得心甘情願。

 再給裴錢買了一隻手捻小葫蘆,雅稱草裡金,個頭極小卻品相極好,當初在獅子園牆頭,女冠柳伯用類似模樣的小葫蘆,收了那頭蛞蝓妖物的真身。

 當然這隻黃皮小葫蘆,只是供人把玩的世俗尋常物。

 陳平安一眼相,見裴錢也看得目不轉睛,買了下來。

 因為在裴錢心目,行走江湖,大概是師父陳平安這樣的,得有個裝酒喝酒的物件兒。

 這隻一看死貴死貴的小小黃皮葫蘆,裴錢覺得跟她歲數剛好,裴錢當然沒敢開口討要,見陳平安主動買下了,立即笑得合不攏嘴,小心翼翼捧在手裡,嚷嚷著有酒喝嘍。

 結果一板慄打得她當場蹲下身,雖然腦袋疼,裴錢還是高興得很。

 白水寺,那位白衣僧人坐在封堵多年的井口旁,喃喃道:“輸了,輸了。不是佛法輸了,是我們輸了。”

 年輕僧人滿臉淚水,望向遠處,“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窟。我錯了,我錯了。”

 京城白雲觀,一位又給小道觀附近婦人,帶著丟了紙鳶的孩子大罵不已,年觀主躲得遠遠的,那個小道童哭著過去,找到觀主師父,傷心道:“師父,我們不如把那幾棵樹砍了吧,經常討街坊鄰居的罵,香客又給罵跑了,接下來我們真沒有香火啦,會捱餓的,師父以後也會買不起那些書的。”

 年觀主當然不會砍去那些古樹,但是小徒弟哭得傷心,只得好言安慰,牽著小道童的手去了書齋,小道童抽著鼻子,到底是久經風雨的白雲觀小道童,傷心過後,立即恢復了孩子的天真本性,他還算好的了,有師兄還被一些個埋怨他們晨鐘暮鼓吵人的悍婦撓過臉呢,反正道觀師兄們每次出門,都跟過街老鼠似的,習慣好,觀主師父說這是修行,大夏天,所有人都熱得睡不著,師父也會一樣睡不著,跑出屋子,跟他們一起拿扇子扇風,在大樹底下納涼,他問師父為啥咱們是修道之人,做了那麼多科儀功課,心靜自然涼才對呀,可為啥還是熱呢。

 師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笑。

 小道童會氣得從師父手奪過扇子,好在觀主師父從來不生氣的。

 這會兒,把雨後天晴的小徒弟安置好,年道人抽出一本儒家蒙學書籍給孩子看。

 年觀主繼續翻看桌的那本法家書籍。

 先前他看到一句,“為政猶沐,雖有棄發,必為之。”

 他便開始提筆做註解,準確說來,是又一次註解讀書心得,因為書頁之前已經寫得沒有立針之地,只好拿出最廉價的紙張,以便寫完之後,夾在其。

 小道童不太愛看書,以前都是喜歡觀主師父給他講書的故事,放下書籍,走到師父身邊,看到師父下筆如飛,寫了些他看也看不懂的內容,踮起腳跟,看了看那本攤開的書,轉頭望向師父,小道童好問道:“師父,寫啥呢?”

 年觀主放下手毛筆,放在他自制的木雕筆架,笑道:“重新讀到了一句法家言語,心有所感,寫些東西,以便下次翻到,可以自省,好知道自己昨日之想,再來驗證明日之思,一次次切磋琢磨之後,學問才能從諸子百家的聖賢書,變成我們自己的學問。”

 小道童哦了一聲,還是有些不開心,問道:“師父,我們既又不捨得砍掉樹,又要給街坊鄰居們嫌棄,這嫌棄那討厭,好像我們做什麼都是錯的,這樣的光景,什麼時候是個頭呢?我和師兄們好可憐的。”

 年觀主神色和藹,微笑著歉意道:“別怪街坊鄰居,若是有怨氣,怪師父好了,因為師父……還不知道。”

 小道童撓撓頭,白雲觀道人一律頭戴方巾,不戴芙蓉、魚尾和蓮花三種道冠,小道童眼巴巴道:“那師父到底什麼時候知道解決的答案啊。”

 雖然師徒二人說的“知道”,差了十萬八千里,年觀主仍是嘆了口氣,耐著性子道:“還是不知道啊。”

 小道童突然笑了起來,拍了拍師父的手臂,“師父,不急,我們不急啊,要不要我幫你揉揉胳膊?”

 年道人對那句話做完了註解,想了想,拿出桌一本佛家經典,邊記載了近百篇佛門公案,只是沒有著急打開,他突然笑道:“佛祖可我更應該愁啊,佛祖不愁,我愁什麼。”

 小道童突然輕聲道:“對了,師父,師兄說米缸見底啦。”

 年觀主點點頭,緩緩道:“知道了。”

 小道童翻了個白眼。

 師父每次都這樣,到最後咱們白雲觀還不是拆東牆補西牆,對付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