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碗雞湯不知道(第2頁)

 “對,柳伯是對獅子園有大恩,不但降服妖魔,救我們柳氏於大廈將傾之際,事後更是一擲千金,先替我們柳氏支付了那麼多神仙錢,可是清山你要清楚一點,柳伯這份大恩大德,我柳氏不是不願償還,從父親,到我這個兄長,再到整個獅子園,並不需要你柳清山一力承擔,獅子園柳氏一代人無法償還恩德,那兩代人,三代人,只要柳伯願意等,我們願意一直還下去。”

 柳清風感嘆道:“別怪我如此市儈功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我們今日多想一些,來年少愁許多。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希望清山你,過得好。與此同時,我當然有私心,獅子園柳氏家學和門風,我這個當兄長的,自認沒有本事扛起來,仍是需要你來繼承。”

 柳清山起身,由於瘸腿,肩頭歪斜了一下,神色灑脫,作揖道:“我這去問清楚。”

 柳清風眼神複雜,一閃而逝,輕聲道:“世間多神仙,清山,你放心,能夠治好的,大哥可以跟你保證。”

 柳清山只當是兄長在寬慰自己,笑著離去。

 柳敬亭卻是公門修行出來的老辣眼光,他最是熟悉這個長子的心性,沉穩異常,心境豁達,遠超凡人,於是這位柳老侍郎臉色微變。

 柳清山在柳清風離開書齋關門後。

 柳清風神色疲憊,笑道:“來的路,剛好遇見了那位陳平安。”

 柳敬亭壓下心頭那股驚顫,笑道:“覺得如何?”

 柳清風點頭道:“極其少見的山人,更像是個世族豪閥裡走出的正經讀書人。”

 柳敬亭笑道:“確實如此。”

 柳清風欲言又止。

 柳敬亭站起身,伸手按住這個長子的肩頭,“自家人不說兩家話,以後清山會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爹呢,說實話,不覺得你對,但也不覺得你錯。”

 柳清風神色黯然。

 柳敬亭說道:“去看看清青,她親近清山,卻敬畏你,所以有些話,還是你來說最管用。”

 柳清風點點頭,“我坐一會兒,等下先去拜見了兩位先生,去繡樓那邊。”

 柳敬亭嘆了口氣,“理當如此。”

 老侍郎率先離開書齋。

 柳清風坐獨自在椅子,轉頭望向那副對聯。

 筆下千軍陣,詩詞萬馬兵。立德齊今古,藏書教子孫。

 這其實不是這座書齋主人柳清山所寫,而是柳清風他這個兄長,在當年弟弟加冠之禮,他親筆撰寫,贈柳清山予的禮物。

 柳清風神色蕭索,走出書齋,去拜見老夫子伏昇和年儒士劉先生,前者不在家塾那邊,只有後者在,柳清風便與後者問過一些學問的疑惑,這才告辭離開,去繡樓找妹妹柳清青。

 在柳清風離開後,老夫子伏昇憑空出現。

 年儒士問道:“先生,柳清風這樣做,將柳清山拖入青鸞國三教之爭的漩渦當,對還是錯?”

 伏昇笑道:“不是有人說了嗎,昨日種種昨日死,今日種種今日生。今日對錯,未必是以後對錯,還是要看人的。再說這是柳氏家事,剛好我也想借此機會,看看柳清風到底讀進去多少聖賢書,讀書人氣節一事,本唯有苦難砥礪而成。”

 年儒士無可奈何,先生以佛家說法-論儒家門生的所作所為,不合禮啊。只是先生在土正宗廟,地位何其尊崇,他也知道,先生視野所及,很遠,不涉及柳清風腳下大道偏差,先生都不會插手。若是柳清風這次在祠堂,沒有挺身而出,反駁那個柳樹娘娘,那麼柳清風這輩子只會知道,家塾兩位教書匠,在獅子園待了這麼多年,然後有天返鄉離去,此杳無音信。

 世間其實種種機緣,皆是如此,可能會有大小之分,以及諸子百家以及山仙家收取弟子,腳下各有道路,相弟子的切入點,又各有不同,可其實性質相同,還是要看被考驗之人,自己抓不抓得住。道家神仙尤其喜歡這套,相較於先生伏昇的順勢而觀,要更加坎坷和複雜,榮辱起伏,生離死別,父子、夫妻之情,諸多牽掛,諸多誘惑,可能都需要被考驗一番,甚至歷史有些著名的收徒經過,耗時極其漫長,甚至涉及到投胎轉世,以及福地歷練。

 驚心動魄,且蔚為大觀。

 伏昇突然說道:“其實柳清風,適合做你的嫡傳弟子。”

 年儒士搖頭道:“我知道此人心性不錯,而且志向遠大,同時又做得繁瑣事,只可惜並非適合繼承我這一小脈學問的人選。”

 伏昇笑了笑,不再言語。

 沒有說破。

 先生傳道弟子。

 當真只有弟子豎耳聆聽夫子教誨那麼簡單?

 弟子難道當真無法為先生之學問,查漏補缺?

 只是這些,不可由外人來說,得自己想到才行。

 至聖先師曾有憂慮,儒家聖賢的學問越高,地位越高,神位不斷遠離人間,那麼人間怎麼辦。

 禮聖,亞聖,還有他伏昇,或者說伏勝,以及那兩位儒家副教主,各有各的答覆。

 只是至聖先師仍是眉頭不展。

 後來便有了那位陋巷老秀才的橫空出世。

 那個時代,熠熠生輝。

 兩次三教之爭,佛道兩教的那兩撥驚才絕豔的佛子道種,毅然轉投儒家門戶,可不止一兩位啊。

 曾有參與爭辯的白玉京一位年輕仙人,問了一個問題,“既然你們儒家推崇人性本善,既然人人已經本性醇善,那你們儒家的教化之功,功在何處?”

 年儒士突然問道:“若是柳清山先與師刀房女冠柳伯一同遠遊,最終與皆為夫妻?”

 老夫子伏昇,或者說儒家大聖人伏勝笑道:“這有什麼,三教門戶之見,只是在學問較真。”

 年儒士又有疑惑。

 老夫子點頭道:“柳清風大致猜出我們的身份了。因為獅子園有了退路,所以才有此次柳清風與大驪繡虎的運賭局。”

 年儒士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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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子卻唏噓道:“若是當年老秀才門下弟子,多幾個崔瀺柳清山,也不至於輸……可能還是會輸,但最少不會輸得這麼慘。”

 柳清風站在繡樓底下,讓婢女趙芽請他妹妹柳清青下樓。

 趙芽有些為難。

 這幾天小姐曉得了大致真相後,傷心欲絕,尤其是知道了二哥柳清山因為她而瘸腿,連輕生的念頭都有了,如果不是她發現得快,趕緊將那些剪子什麼的搬空,恐怕獅子園要喜極而悲了。所以她日夜陪伴,寸步不離,小姐這兩天下來,憔悴得遭難之時還要嚇人,消瘦得都快要皮包骨頭。

 柳清風淡然道:“去喊她下樓。”

 趙芽悚然,立即轉身跑樓。

 柳清青怯生生走下樓,甚至沒敢讓趙芽攙扶。

 柳清風看了這個妹妹一眼,沒有說話。

 柳清青低下頭去,心惶恐。

 從小她畏懼這個分明處處不如柳清山出彩的大哥。

 柳清風放緩語氣,“天塌不下來,我陪你走走。”

 半個時辰後,趙芽憂心忡忡站在繡樓這邊翹首以盼。

 發現自家小姐回來時,臉猶有淚痕,只是似乎打開了心結。

 拎著裙襬,柳清青登繡樓,趙芽一頭霧水跟在身後。

 柳清青突然笑問道:“芽兒,你陪我一起去山修道吧?”

 趙芽愕然,看著不再死氣沉沉的小姐,點了點頭。

 柳清風獨自走在獅子園。

 當一個醇儒,將學問做到極高極大,是做不得了。

 他柳清風既然跨出了那一步,那麼這輩子註定要在爛泥潭裡摸爬滾打。

 柳清風心悲苦,無法言說。

 讀書人,誰不願在書齋潛心立言,一篇篇道德章,流芳百世。

 讀書人,誰不願桃李滿天下,被奉為斯領袖,士林盟主。

 讀書人,誰不願兩袖清風,為儒家學脈正本清源,別開生面。

 可最難獨善其身的官員,總得有人來當,雞毛蒜皮的實事,為老百姓斤斤計較每一錢,總得有人來做。

 好在據說讀書學問做至極處,一樣可以學問事功兩不誤。

 柳清風在小橋流水處,轉過頭,看到柳清山和那位女冠並肩走來。

 最後是柳清山獨自一人,走向柳清風,笑道:“我想先與柳伯遠遊寶瓶洲,想要去觀湖書院,還有那大隋山崖書院,以及最北邊大驪龍泉郡新建書院遊學。”

 柳清風笑問道:“想好了?如果想好了,記得先跟兩位先生打聲招呼,看看他們意下如何。”

 柳清山嗯了一聲,“柳伯說我這條腿可以治好,但是我覺得不用著急。不然又要欠她一份人情,如果到時候……”

 柳清風打趣道:“如果是一家人了,倒是可以不用計較這麼多。”

 柳清山轉身要走。

 柳清風突然喊住這個弟弟,說道:“我替柳氏祖輩和所有青鸞國讀書人,謝謝你。柳氏醇儒之風不減當年,青鸞一國讀書人,得以抬頭挺胸做人。”

 柳清山疑惑道:“這是為何?大哥,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柳清山幫著柳清山理了理衣襟,微笑道:“傻小子,不用管這些,你只管安心做學問,爭取以後做了儒家聖人,光耀我們柳氏門楣。”

 柳清山玩笑道:“大哥,你是不是當官當傻了,如今才是縣老爺,以後當了侍郎、尚書,怎麼辦?”

 柳清風微笑道:“看著辦。”

 柳清風問道:“你去與兩位先生道別的時候,我能不能跟柳伯撩撩?放心,幾句話。”

 柳清山點頭道:“這有什麼。”

 柳清山去與柳伯說了,柳伯答應下來,在柳清山去找伏老夫子和劉先生的時候。

 柳清風帶著柳伯去往柳氏祠堂。

 一路,柳清風並未開口說話。

 柳伯破天荒有些心惴惴。

 當然主要是對柳清山一見鍾情後,再與柳清風柳敬亭相處,她總覺得輩分便矮人一頭。

 但是柳伯也有些古怪直覺,這個柳清風,可能不簡單。

 柳清風在祠堂門外停下腳步,問道:“柳伯,假若我弟弟柳清山,只有一介凡俗夫子的短暫壽命,你會怎麼做?”

 柳伯答道:“我如今已是地仙修為,以後躋身五境不難,所以我願意為柳清山耽擱百年光陰。”

 柳清風又問,“那如果柳清山前程錦繡,立志於我們儒家三不朽,並且有希望做到,你又當如何?”

 柳伯答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敢壞我柳伯夫君大道之人,先問過我佩刀獍神和本命刀甲作答應不答應。”

 柳清風搖搖頭。

 柳伯皺了皺眉頭,“那要我如何做?”

 柳清風輕聲道:“大事臨頭,尤其是那些生死抉擇,我希望弟媳婦你能夠站在柳清山的角度,考慮問題,不可第一個念頭,便是‘我柳伯覺得如此,才是對柳清山好,所以我替他做了便是’,大道崎嶇,打打殺殺,在所難免,但既然你自己都說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麼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真正知道,柳清山所想所求,所以我現在可以與你說明白,以後肯定免不得你要受些委屈,甚至是大委屈。”

 柳伯原本聽到那個“弟媳婦”,十分別扭,但是聽到後邊的言語,柳伯便只剩下由衷佩服了,展顏笑道:“放心,這些話說得我服氣,心服口服!我這人,較犟,但是好話壞話,還是聽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