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135章 澗竹巖花如舊否

按照常例,公良吉符引見二人之後,當先由內臣說話,然後才是武臣。然而,公良吉符話音落下,包括那內臣都等著羽微行先來表達意思。

 此人的到來,無形中加劇了所有人的壓力,其中首當其衝的便是楊永節,其實他與羽微行也算相識已久,更何況‘楊柳之情’也落到了他們這代人身上,彼此間都是皇親國戚,往來也沒有其餘將門那麼多顧慮,只是如今自己才出任路分鈐轄而為丹南武臣第一人,朝廷便將這等家世出身人物派了過來,只怕日後掣肘之事斷難避免,因此顏面上雖然一副和顏悅色,只是心裡面已經頗為忌憚不豫了。

 羽微行環視堂上諸人,雖然是初來乍到,但他與內臣是代表天子而來負責監察本路將帥、人事、物情與巡防動息、地方不法事的監軍,不僅事無鉅細皆可按刺,更可赴闕直達奏事,若有烽警急報,可隨時馳驛上聞,並許風聞行事,因此他深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大內中的兩位聖人對於丹南群牧們的看法,而他雖然是出身將門,卻並非魯莽武夫,似他這等世代貴胄家的子弟,何止是文武雙全,自幼家學便是為人處世之道,為官理政之理,說起話來其中若即若離的是與承公、橫公的關係,又若有若無的表現出同為丹南官員的一致立場,言笑自若仿若諸人故舊,忽又冷若冰霜好似猛虎在側,俄而若隱若現的又透露天家對於丹南監司信重之意,一抹臉又恢復若無其事的超然神采,直教人如刺在背,如鯁在喉,位高者內裡心煩慮亂,外在神竦心惕,位卑者更是人人觸目儆心,個個噤若寒蟬。

 “惟公,諸君,妙觀此次走馬地方,雖是朝廷故事,卻也有天家信崇關懷之意。丹南與京畿乃腹背相親,應天府表裡山海庇佑京華繁榮,未嘗用帥臣憲綱署理以為寬容,豈料便有那庸臣邪吏為了一己之私,勾連汙穢,棄絕君恩,所作不法,聞所未聞。君恩浩蕩,即有春風雨露,還有雷霆萬鈞,如今丹南經撫、都轉二司乃成,惟公、幼公雙傑並舉,便是為了丹南百姓,而澡除五累穢汙之意,杜絕塵濁淫慾之失。惟公識人之明,而使諸君能側身帥府,諸君上不可欺弊天家,下不能苛暴地方,更不能瞞昧帥司,逾官弄權,僭黨營私,否則便是某不能明察秋毫,君等也難逃惟公法眼,所謂天道昭昭,切勿自棄!”

 對比羽微行的言談威肅,這面貌好似武將般壯大的白麵宦者,說起話來,倒是讓人如沐春風,楊永節對於這祥守忠也是知根知底的,畢竟這祥氏大璫現在的頭面人物,即內侍省左班都知便是楊太妃還在宣宗潛邸時就在身邊伺候,服勤左右,甚淳謹,及宣宗即位,充任內黃門,宣傳指揮頗稱旨,而此人蒙聖恩許收義子三人如今也都是貂璫林立,再下又各有義子二人,皆在內侍省伺候,內侍省自供奉官至黃門四十人,祥氏合有十人,牢牢掌握內侍省輪番值宿、拱侍殿中等諸般事務,奉使中外,伴駕天子出巡諸項要務。

 祥守忠領著自己最小的義子過來,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就是熬資歷來的,這份資歷不是隻為了自己,更為了義子考慮,畢竟十歲的內黃門雖然還是在底層逡巡,但是隻要義父風光顯赫,自己也只是熬時間罷了,但最為尷尬的便是入門最晚的義子。比如祥守忠,乃是其義父祥仁瑞蒙恩最晚收下的義子,按照慣例即便是十二大璫門下,也是年滿三十才能收取義子,其後祥仁瑞升任右班都知,蒙宣宗聖恩特賜收了第二個義子,慈聖稱制後,再加內常侍銜,再特賜收了祥守忠,彼時祥仁瑞四十四歲,祥守忠二十二歲,如今祥守忠三十三歲,蒙天子恩,特賜收了祥中正這第二個義子。宦官們除了在外領兵的,身居後宮者,甚少長壽的。

 比如祥仁瑞還未及花甲,已經是油盡燈枯的苦熬了,這已經是同輩人中長壽的了。三個義子眼看著義父俄將不諱,不免有物傷其類之哀怨,何況父子間的恩義深重並不代表義子之間也有所謂的兄友弟悌情誼,十二大璫的祖制也決定了每一脈只能有一個人繼承先人的全部政治遺產,對於現在才不過是內東頭供奉官,循例自己已經是無望登頂,也就指望著履歷上光鮮亮麗,為自己拼個好結果,此外也是扶持這更倒黴的義子儘快成長起來。

 因此,不同於其餘走馬承受內臣一副監軍嘴臉的趾高氣揚,此人倒是格外知情識趣,饒是慶康新黨這些剛正不阿的名臣也挑不出毛病,尤其是承公,這昔日裡不知參倒了多少皇親貴戚、橫行宦官、不法紈絝的鐵面酆都帝君,看此人如此知進退,也難得溫和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