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三百零八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第2頁)

    “陛下是很清楚的,凌雲翼殺人,是在執行皇命,是為了把這個矛盾激化,陛下不僅清楚,而且是樂見其成的,甚至給他這個便宜行事的聖旨,讓好殺人的凌雲翼前往山東,就是為了矛盾的激化,當矛盾激化到這一地步,已經是不可調和了,只能動用暴力了。”

    “一個演得好,一個配合的好。”

    “陛下不是一時意氣,是深思熟慮的,因為矛盾已經不可調和,唯有見血了,-->>
                                         
既然要動手,就果斷,不要有任何一點點的猶豫,在動手之前,一切都能談,在選擇動手那一刻,就不要有任何瞻前顧後,一切都等到動手之後再談,這才是治人者的基本素養。”

    “我給伱舉個例子,玄武門之變。”

    王夢麟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的說道:“我明白了!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動若脫兔,否則就會陷入被動之中,我明白了,就像江陵公收拾新鄭公那樣,一出手就是下死手!”

    一個政治人物必要的能力,決斷。

    “孺子可教也。”萬士和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立刻說道:“胡說,太傅和新鄭公高拱私交極好,只是晉黨勢大,已經威震主上了,可不能胡說。”

    陛下不喜歡高拱但也不厭惡,萬士和為陛下灑水洗地,那自然要否定張居正和高拱的正面衝突過,都怪晉黨,都怪張四維。

    “陛下是深思熟慮的,因為陛下早就看死了這幫賤儒的軟弱性和妥協性。”萬士和又十分確定的說道:“你覺得這次賤儒們真的會不顧一切的反對嗎?”

    “應該會吧,那可是兗州孔府,衍聖公府。”王夢麟思索了片刻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萬士和伸出一根手指搖動了幾下,笑著說道:“不不不,衍聖公府是公爵府,公爵可都是超品,可是這衍聖公只是個二品,可是兩百年來,何人曾真的為衍聖公府這個爵位爭取過?”

    “那就是豎起來的一個牌坊而已,賤儒們真的會為了一輩子都沒去過兗州孔府拼命?咱們大明官場別的不多,唯獨這見風使舵的人最多,比如我萬士和,就是見風使舵。”

    “陛下這次真的生氣了,這幫賤儒頂多上上奏疏,連去伏闕都不會的,因為去伏闕真的會被打死啊。”

    “是嗎?”王夢麟一時間有些拿不準,平日裡為了一句經典的註解,都能打的頭破血流的賤儒們,真的連這點膽氣都沒有嗎?

    萬士和卻很肯定,賤儒沒有這個膽氣。

    陛下生氣的時候,連馮保和張宏都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個,這幫個賤儒,要是有這種膽量,道爺擺爛的時候,這幫賤儒早就衝到廣寒殿面聖痛陳利害了,大明早就中興了,還能等到現在?

    清流不過是自詡清流而已,萬士和就直接承認了自己是真小人,見風使舵的小人。

    “萬太宰以為,這件事會如何發展?”王夢麟覺得萬士和還是太過於樂觀了,那可是孔府,恐怕沒這麼容易。

    “溫和的話,南孔廟也是孔廟,衍聖公封給北派是封,封給南派衢州孔府也是封,衢州孔府的血脈還更純粹些,而且那些丟人事兒更少一些。”萬士和說起了溫和的解決辦法,北孔廟就是兗州孔府,還有一個衢州孔廟,北孔一直傳聞被換了種,也不知真偽,衢州孔府更純粹些。

    衢州孔府是當初北宋滅亡,南宋建立的時候,衍聖公孔端友不肯投降金人,抱著孔子和亓官夫人的一對楷木像,從山東曲阜遷徙到了衢州,衢州孔府不肯投降金人,而北孔則投了。

    後來北孔又投了胡元,又投了大明,被人戲稱世修降表的賤骨。

    北孔最大的優勢,還不是它們在曲阜,在孔聖人的老家嗎?北孔不行,就換種。

    “折中一些,就北派南派都不封,衍聖公入了京,剁了腦袋之後,不明不白,就這麼冷處理就是,等待日後,再重新恩封也不遲。”萬士和說出了第二種處置的辦法,折中辦法,那就是冷處理,大家都當這件事沒發生便是。

    萬士和眉頭緊蹙的說道:“激進一些,就是把孔夫子從文廟裡抬出去,這就比較難辦了。”

    這是萬士和最擔心的事兒,要是皇帝真的下定了決心要把孔夫子從文廟抬出去,那就是太難了。

    抬出去難,文廟換誰上去,也是個問題,把張居正換上去,那得等-->>
                                         
張居正薨逝;要把新建侯王陽明放上去,且不說那些只談心性不談實踐的雜派心學的問題不能解決,新建侯府也不能同意;把朱熹放上去,還不如讓孔夫子在文廟。

    抬出來難,放誰上去難,太激進就容易出問題。

    “萬太宰覺得最後結果會是怎麼樣的?”王夢麟希望得到萬士和的指點,這萬士和已經得到了自己老爹王之誥的認可,王之誥上一次見到了張居正,詢問張居正對萬士和的意見,畢竟現在自己家的長子跟著萬士和混,王之誥當然要打聽清楚這萬士和靠譜不靠譜。

    張居正批評了萬士和一句太過於圓滑,至於其他,則是沒有缺點。

    在朝堂上,過於圓滑也是生存之道。

    萬士和靠在椅背上,搖頭說道:“只有天知道,這事兒,得看賤儒的抵抗力度,正如凌雲翼批評的那樣,陛下還是宅心仁厚。”

    “陛下宅心仁厚?”王夢麟人有點懵。

    凌雲翼的奏疏,萬士和也沒有通篇等在邸報上,主要內容還是狗碑和凌雲翼三個詰問,至於凌雲翼指責陛下和明公的話,萬士和並沒有登報,這就是典型的春秋筆法,即便日後修史,重點也不是凌雲翼的批評。萬士和沒有讓凌雲翼這封罵皇帝仁心的奏疏過分傳播。

    王夢麟第一次聽到這種古怪的指責,陛下還心善嗎?

    如果朝中激進的人坐左邊,保守的人坐右邊,那陛下會坐在中間靠左的位置。

    “是呀,陛下啊,宅心仁厚。”萬士和頗為鄭重的說道。

    事情如何發展,萬士和無法預料,朱翊鈞也無法預料,世勢這個東西,還是要看事態的發展程度。

    大明言官如果只是連章上奏,那朱翊鈞大抵會向右坐一點踩一腳剎車,日子還要過下去;

    如果賤儒們要伏闕,那朱翊鈞會坐在中間踩一點油門,作為少年天子,他要保住自己的皇威,就必須如此,保住皇威才能保住了皇位;

    如果賤儒要謀反,朱翊鈞只能坐在左邊,油門踩到死了,要死一起死,誰都別想活。

    皇帝也是官僚,第一職責也是保護和鞏固自己的權力,朱翊鈞只有保護和鞏固自己的權力,才能庇佑戚繼光、張居正、殷正茂、凌雲翼、張學顏、宋陽山、汪道昆、石茂華、潘季馴等等這些做事的人。

    朱翊鈞其實清楚,油門踩到底,也就是過於激進的危害,他還沒到大明的時候,踩剎車是正踩,踩油門是斜踩,這麼彆扭,就是為了能剎得住,而不是更快的加速,這樣更加安全,可國勢危如累卵,朱翊鈞只能選擇站起來踩油門,把衍聖公逮到京師來!

    朱翊鈞沒有等到連章上奏,也沒有等到伏闕,更沒有等到造反,相反朝堂非常的安靜,就像是大明皇帝沒有下達過分的聖旨,沒有要把衍聖公們逮入京師一樣。

    翰林院的翰林、國子監的監生、都察院的御史們,都跑去了西山,不是去西山求香拜佛,而是跑去西山宜城伯府了,算算時間,張居正丁憂已經過去了近一年的時間,西山宜城伯府,罕見的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