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53. 踏莎行(四) 像是白雪沾汙的證據。……(第3頁)

    徐鶴雪看向那名喚阿平的青年,先走到她的面前,俯身時帷帽的輕紗拂動,露出他蒼白的下頜,“你在裡面,會怕嗎”

    倪素抱著雙膝,搖頭,催促他,“你快關上。”

    徐鶴雪將櫃門合上,他的視線低垂,雙指一動,瑩塵裹附著殘損的銅鎖,落到他手中,外面人上樓的聲音越發清晰,而他卻不緊不慢地將暫被瑩塵復原的銅鎖釦上鎖著算盤的櫃門,隨即身化淡霧,帶著那昏迷的青年悄無聲息地出去。

    庫房的門驟然合上,被倪素放在地上的銅鎖完好地掛在銅釦上。

    “庫房他們也搜查過了”

    管事提著衣襬上了三樓,這些天在夤夜司中他又驚又俱,難掩疲態。

    “是,他們帶著您的鑰匙,裡裡外外都搜過了。”

    跟著他上樓的中年男人回道,“算盤也都給他們瞧了。”

    “都是那算珠惹的,這可真是無妄之災我得瞧瞧去”管事不敢說夤夜司一句壞話,只能窩火地叫嚷一聲,又將鑰匙遞給他,令其前去開庫房門。

    那人忙稱是,接了鑰匙前去開門。

    徐鶴雪將人丟在了後院的僻靜處,又很快回來,隱去身形,跟在此二人身後。

    “庫房除夤夜司的人來查過以外,您不在,便沒有人進去過,您這才從夤夜司出來,怎麼這便要來清點”

    那人一邊推門,一邊問道。

    “誰讓咱們掌櫃給人害了呢他生前待我待你難道不好”管事走進庫房,扶燈往前,將桌案上的燭臺也點燃。

    “掌櫃待咱們自然是好的。”

    那中年男人點點頭,“可他卻這麼稀裡糊塗地就沒了。”

    “是啊”管事一邊清點著庫房中存放的鐵錢,一邊嘆氣,“按理說,這庫房的鑰匙是隻能掌櫃管的,可元宵那夜,他卻將鑰匙交給了我,我問他是否還要再回代州見東家,他說不是,我也納悶,他看起來也不像是要再出遠門的樣子,身上包袱也沒有,我只見他好像揣了一本什麼書到懷裡”

    “以往掌櫃回代州也沒將鑰匙給您啊,說不得是他打算自個兒退下去,想先讓您試著管庫房呢。”

    中年男人這番話說得管事心內舒服,在夤夜司中幾日縈心的恐懼也削減了些,他擺了擺手,“可別胡說。”

    櫃中漆黑一片,倪素只能聽見外面這兩人說話的聲音,一道步履聲臨近,倪素心中打鼓,她抱著雙膝的手緊緊地抓住衣襬。

    “管事,這邊的櫃門和箱子我也給您打開,方便您查。”那人討好一笑,說著手便摸上櫃子的銅釦。

    倪素屏住呼吸。

    一道細長的光線漏來,她看見外面那人粗糲發黑的手指。

    她心內一緊,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覺清風拂面,吹動她耳畔淺發,極其昏暗的櫃中似乎逼仄了些,倪素轉過臉,對上一雙眼睛。

    這樣近的距離,倪素髮現他雙眼皮的褶痕都是漂亮的。

    徐鶴雪已摘了帷帽,將燈盞放於膝旁,暖黃的光充斥於她眼前。

    外面的人忽然呼痛一聲,著急忙慌地抽出被沉重櫃門夾住的手指。

    這一幕太滑稽,倪素險些忍不住笑,一隻冰冷的手忽然捂住她的嘴,她眨動一下眼睛,卻嗅到清淡的血腥氣。

    不知不覺,他衣袖的邊緣已被血液浸溼,細膩如玉的腕骨上剮傷猙獰,血珠墜在他腕底,將落不落。

    “行了,你瞧瞧你能做成什麼事那櫃子本是存放雜物的,哪裡能放鐵錢放算盤的也鎖著呢”

    外面是那管事沒好氣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櫃門外的中年男人賠笑的漂亮話兒。

    徐鶴雪靜默地聽著外面兩人說話,正欲鬆手,卻不防被她握住手指,如此溫熱的溫度緊貼,令他一顫。

    指腹幾乎還殘留她臉頰的觸感,因為她忽然的舉動,他不禁蜷握掌心,側過臉來看她。

    她沒有摘帷帽,此刻挑起一邊的輕紗,燭火照亮她半張白皙的面容,烏黑明亮的眼睛,紅潤的唇。

    一綹細發落在她頰邊。

    徐鶴雪意識到她在審視他的剮傷,立即要抽回手,不欲再讓她細看,可她的手指緊緊地勾住他的手指。

    心跳,是血肉之軀才會有的。

    而他沒有。

    倪素第一次這樣認真地審視這道施加在他身上的懲罰,像是白雪沾汙的證據。

    若是人的外傷,她有的是辦法令它癒合,可偏偏,它不是。

    她輕吹的氣,如風拂過他的手腕,徐鶴雪發出極輕微短促的氣聲,幾乎心神俱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