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殺了她!

何放?

皇帝眉頭攏起,他讓何放去了郭記鐵匠鋪,難不成何放那裡出了岔子?

“宣。”

聽到皇帝的這聲命令後,文思九的心頭升起了一股微妙之感。

何放官拜龍武衛統領,文思九和他一向不大對付,反而是他的前任上司和何放私交甚篤,從前兩人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以至於盛飛羽被陛下秘密處死後,何放總懷疑這裡頭有自己的手筆,不知道明裡暗裡給自己使了多少絆子。

如今讓何放看到自己頭上的傷勢,心裡還不知道怎麼幸災樂禍呢。

“微臣參見陛下。”

與文思九的平民出身不同,何放出身威遠侯府,是威遠侯次子,還不到三十歲就坐到了龍武衛統領,除了家世之外,自身的能力也極其出眾。

看到文思九跪在地上,他身邊是瞌碎了一角的青玉鎮紙,如果放到平時,何放早就用眼神將其嘲諷一番了,可今天的他卻是異乎尋常的沉默。

“事情辦得如何?”皇帝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低沉的語氣不辨喜怒。

何放心神一緊,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微臣無能,放走了一個漏網之魚。”

頓時,頭上飄來一道凌厲的目光,讓何放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壓力。

“漏網之魚?”皇帝心頭怒極,語氣平靜到詭異。

文思九明知道皇帝的怒火不是對著自己的,仍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

但他此刻卻是心情不差,原本辦事不力的人只有自己一個,現在多了一個人幫自己分擔火力,看以後何放還怎麼擺出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

“陛下,微臣無能,那郭記鐵匠鋪的東家郭鐵提前得到了消息,微臣趕到時郭鐵人已不見蹤影,隨後微臣又去了郭家新買的宅院,仍是沒有搜尋到郭鐵的行蹤。”

皇帝聞言,生生將手裡的硃筆掰折了。

如果逃走的人是郭鐵的妻兒或者鐵匠鋪的夥計,還有挽救的房子,偏偏是郭鐵這個知道一切的人。

皇帝的怒火怎麼也壓制不住,他抬起手,卻發現鎮紙已經不在手邊了,便將硯臺朝著何放砸去……

何放不如文思九這樣幸運,硯臺砸中了他的額角,剎那間流下一道蜿蜒的血線。

“陛下息怒,微臣自知罪無可赦,只求陛下不要為了微臣氣壞了身體。”

類似這樣的話,皇帝才從齊若姝口中聽過,美人垂淚,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可是換了男子,只讓皇帝心頭嫌惡:“既然知道自己罪該萬死,又怎麼有顏面來見朕?”

何放在聽到皇帝聲音裡毫不掩飾的冷意後悚然一驚,哪裡還敢再以退為進?!

他連忙以頭叩地:“微臣願意將功折罪,求陛下給微臣一個機會……”

皇帝發出一聲意味不明地嗤笑:“朕問你,郭鐵能去哪裡?”

“陛下您請放心,微臣就算將京城掘地三尺,也會找到郭鐵的下落,另外微臣在太子府外安插了人手,郭鐵若是靠近半步,只會被當場射殺。”

何放雖然放走了人,但也在第一時間做出了許多補救措施,只希望陛下看在他亡羊補牢的份上能夠從輕發落。

“朕就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還做不好,你這個龍武衛統領便退位讓賢。”皇帝向何放下達了最後通牒。

“都給朕滾。”皇帝現在覺得這兩個曾經的心腹一個比一個礙眼。

何放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離開大殿,他在心裡暗暗發誓,等找到郭鐵,一定要此人生不如死。

文思九也想滾,可是他很清楚陛下正在氣頭上,若是自己這個時候滾了,再被陛下喊回來,下場只會更慘。

“朕讓你滾,你沒有聽到?”

皇帝頭一次覺得文思九這麼不識趣。

文思九硬著頭皮說道:“陛下,微臣懷疑,那郭鐵很有可能落在了太子妃手裡,所以……”所以太子妃才有底氣跟您叫板。

剩下的話文思九不敢說出口,只能等著皇帝自己想通。

果然,皇帝投來極其冰冷的一個眼神,讓文思九深覺像是掉在了冰窟裡頭。

“難道太子妃還能未卜先知不成?”

除非沈雲綰料事如神,提前知道了“走火案”的真相。

“陛下,微臣以為……太子妃很有一些神通在身上,不知陛下記不記得當初智遠大師的批語,太子妃許是天命所歸所以才……”

“無稽之談!”皇帝一個字都不想聽下去。

“朕是真命天子,論福運,難道還比不上沈氏嗎?”

文思九看著陛下陷入自辯的陷阱,很清楚陛下還是信了智遠的說法。

文思九是不信神佛之說的,可陛下都開始追求長生不老了,文思九就知道陛下心裡一定會相信的。

不過,這也不能怪自己坑陛下一把,若是像盛飛羽那樣一味忠心,他的昨日就是自己的今日。

還有何放,自己得想想怎麼坑他一把大的,以後在陛下這裡,自己便能一家獨大了。

就在文思九心思轉動之際,皇帝還是妥協了。

“錢有福,準備馬車。”

皇帝不想興師動眾,堂堂帝王,親自去大理寺向兒媳低頭,傳出去自己君王的顏面要往哪裡擱,皇帝只想低調行事。

皇帝此時還不知道,有時候往往事與願違。

……

大理寺的監牢內,沈雲綰和紫竹各吃了一碗蘇小滿帶來的雞湯麵,還有甜甜的燕窩粥,此刻意態悠閒地坐在草垛上,臨時抽查起紫竹的草藥知識。

“娘娘,這貓眼草有微毒,可也有拔毒的功效,若是跟杜若一起,可解蛇蟲咬傷,但若是加了……”

紫竹停住了聲音,換了另一副語氣:“娘娘,是腳步聲,有人來了。”

自從太后娘娘離開後,牢裡的獄卒便對沈雲綰所在的這間牢房敬而遠之,黃韋覺更是吩咐過,只要太子妃不開口,任何人都不許靠近。

此刻還有人會來這裡,沈雲綰聽著這陌生中透出幾分熟悉的腳步聲,已經猜到來者是誰了。

紫竹從前是殺手出身,也有這種本事,她壓低聲音:“娘娘,是陛下來了。”

沈雲綰頷了頷首,就當沒有聽到一樣,轉動著腕上的鐲子。以皇帝的愛面子,恐怕連黃韋覺都沒有驚動,只可惜……皇帝在出宮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

皇帝越是不想為人所知,自己偏要宣揚的整個京城都知道。

“陛下駕到。”錢有福的聲音從監牢外頭傳來。

沈雲綰慢吞吞地站起身,看著皇帝推門而入。

在他身後,竟只跟了一個錢有福,一個文思九。

“沈氏雲綰參見陛下。”

沈雲綰跪在地上,微垂的螓首透著一股恭敬。

皇帝看著她馴服的姿態,心裡並不痛快。

沈氏若是真的乖順,怎麼敢讓自己一個君王來見她,全是裝出來的。

“太子妃,在監牢呆了一夜,你連禮儀都忘了?還是你對朕心懷不滿,連一聲‘父皇’都不願叫?”

“陛下既沒有下達聖旨洗清雲綰身上的冤屈,雲綰便還是戴罪之身,又怎麼敢忝居太子妃之位?雲綰就算對陛下心懷孺慕,但君父二字,君在前,父在後,雲綰豈敢再惹陛下不喜?”

“朕以為,在大牢裡呆了一夜,會挫一挫你的銳氣,可你還是跟從前一樣伶牙俐齒,起來吧,朕恕你無罪。”皇帝淡淡道。

沈雲綰聞言揚了揚黛眉,直到現在,皇帝還分不清誰才是輸家嗎?

皇帝才是要俯首低就的那個人,自己很快就會幫他認清現實。

“陛下,雲綰不敢。”沈雲綰從眼角擠出了一滴珠淚:“雲綰昨夜已經想通了:當初陛下同意我和太子殿下的這幢婚事乃是無奈之舉;陛下心裡也許有更好的人選,所以才會一直對我這個太子妃心存不滿,自嫁給太子殿下後,我在陛下面前動輒得咎,陛下也幾度生出廢黜我的心思,如今我更是惹上了殺身之禍,也許是我和皇家命中犯克,如今我已經不敢肖想其他,只求陛下將我貶為庶人,能夠安穩度過餘生……”

文思九現在是深深的後悔,自己為何要跟著陛下來這一趟,為何他不在路上跌下馬,就算摔斷腿,也比呆在這裡聽著太子妃這些誅心之言要好。

沒看到陛下已經氣的臉色鐵青了嗎?

這太子妃怎麼什麼都敢說啊!錢有福現在跟文思九一個想法,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若是消失不了,變成一個聾子也好啊!

“太子妃,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就憑你對朕心懷恚望,朕便可以治你忤逆之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陛下都能自導自演出一樁刺殺案來陷害我,何況區區一個恚望之罪。”

沈雲綰終於抬起頭,一雙美得彷彿星河倒懸的眼眸裡,盛滿了明晃晃的譏笑。

“放肆!”

皇帝喝道,處於暴怒中的他反手抽出了文思九掛在腰間的長刀。

“朕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陛下是想要殺人滅口嗎?”沈雲綰可不是文思九、何放這種逆來順受的。

見到皇帝眼中如有實質的殺意,沈雲綰裝都不裝了,身體後仰,接著往後一滑,穩穩躲開了眼前的殺機,而她的雙膝仍是跪在地上,彷彿從未移動過。

“陛下,不可啊……”錢有福從後面緊緊抱住了皇帝。

“陛下先是指使郭記鐵匠鋪的東家郭鐵偽造了太子府的令牌,接著讓刺客帶著令牌刺殺冷宮的齊氏,再讓齊氏裝作動了胎氣嫁禍與我,再讓文思九緝拿我入獄,又安排了針對我的刺殺,環環相扣,誓要取我性命。”

“敢問陛下,我自嫁給太子殿下起,從未做過對大魏不利之事,對太后娘娘更是恭敬侍奉,就算我曾經頂撞過陛下,也是事出有因。忠言逆耳,難道陛下就是因此才想置我於死地嗎?”

面對沈雲綰的聲聲指控,皇帝心頭的殺意愈發濃了。

他很清楚,若是今日讓沈氏走出監牢,必將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不如趁此機會除掉沈氏,難道還有人敢讓自己給沈氏償命嗎?至於相關的知情人,只要讓文思九封口了便是。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想到這裡,皇帝目光冰冷:“你最大的錯誤,就是給太子吹枕頭風,離間天家父子!”

“真是笑話,陛下對太子殿下有沒有父子之情,陛下自己不是心知肚明嗎?陛下對太子殿下從未有過慈父的心腸,我要從何離間?陛下不是無中生有嗎?”

沈雲綰毫不掩飾語氣裡的奚落。

“陛下總是嫌太子殿下對您不夠恭敬,可您從前對太后娘娘就有兒子該有的恭敬嗎?”

“太后娘娘只是不滿陛下當初納了陳氏為妃,君奪臣妻,陛下便因此對太后娘娘心懷怨憤,直至今日仍是不曾消解;可陛下卻想要太子殿下的性命,太子殿下從來都是逆來順受,若是沒有我,他早就毒發身亡了!”

“雖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但太子殿下已經用命償過陛下的生恩了,如今他的性命是我救下的,那就是我的。”

“陛下若是還要故技重施,我身為太子殿下的妻子,夫妻一體,絕不肯答應,陛下不如便像我說的,廢了我的太子妃之位,我既不是太子殿下的妻子了,當然就不會把他的性命放在心上了。這樣,陛下也不必將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豈不是兩相自在!”

從皇帝踏進監牢的那一刻起,沈雲綰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激怒皇帝。

聽著沈雲綰種種大逆不道之言,皇帝心頭繃著的那根弦徹底斷了。

“沈氏,朕不喜歡太聰明的人。”

皇帝雖然放下了手裡的長刀,但心頭仍是殺意不減。

沈雲綰嗤笑了一聲:“這便是陛下不喜歡母后的原因吧?陳氏愚鈍不堪,齊若姝自作聰明,陛下卻把這兩個人當做寶,我有一句話藏在心裡許久了,實在是不吐不快……”

皇帝皺起眉,明知道沈雲綰的嘴裡說不出什麼好話,仍是目光頓了頓。

沈雲綰壓低了音量,除了文思九這個耳力過人的練家子,甚至連錢有福都沒有聽清楚。

“陛下知道這叫什麼嗎?山豬吃不了細糠。”

“沈氏,你該死!”皇帝放在袍袖下的手指緊攥成拳,額頭上青筋畢露。

他朝著文思九投去了一道狠戾的眼神,翕動的嘴唇吐出冰冷無情的三個字:“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