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夕遙 作品

第五卷血詔殺機 第一百一十三章 願為孤臣否


大雪,寒風。

五百人的隊伍,在這龍臺古城中寂靜行軍。

除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還有淡淡的馬蹄聲音。

踏踏,踏踏。

旗幟在雪中飄揚,大軍所過之處,留下了一排排整齊的,或深或淺的印痕。

士卒腳印,抑或車轍馬蹄。

司空蕭元徹的馬車車轎內,卻是絲毫感覺不到一絲冷意。

原本這車轎內就有一盆炭火,蕭元徹因蘇凌之故,又刻意讓下人多搬了一盆炭火進來。

外面,風雪茫茫,冷了一座城;

裡面,炭火熙熙,暖了兩人心。

蕭元徹將那車轎窗上簾子微微卷了些許,透過簾子,緩緩的向外面看著。

皚皚白雪,已經積了很厚,鵝毛雪片在風中漫卷飄蕩。

極目望向天地相接處,天光已然有了魚肚之色。

這一夜,在風雪之中,竟緩緩的逝去。

天,終將迎來風雪相映的黎明。

一時之間,蕭元徹竟覺得眼前緩緩向後退去的龍臺景色,竟然從未有過的蒼涼、壯闊、寂寥。

忽的心潮起伏,望著這古城漫天雪色,眼神滄桑,聲音低沉而渺遠的吟道:

“冬雪凝黯夜,

枯枝掛朔冰。

窗寒白髮冷,

燈深殘夢驚。

茫茫何所似?

一雪一寒星。”

蘇凌聞聽蕭元徹口占一五言詩,詩意寂寥,甚至有些孤獨。

心中驀地一動,遂道:“司空,果真好文采。”

蕭元徹淡淡一笑道:“蘇凌,眼下馬車中只有你我二人,你還是喚我蕭老哥,我聽著入耳。”

蘇凌先是一怔,隨即也不再拘著,灑然一笑道:“蕭老哥......”

蕭元徹顯然十分受用,點了點頭方道:“我這詩,不過是一時有感而發,若比起你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來說,卻是遜色不少。”

蘇凌忙擺擺手道:“蕭老哥過謙了。”

蕭元徹淡淡笑道:“我有四子,長子明舒,英武豪烈,智計百出,我更有意將我這蕭家基業託付與他,只是可嘆,他身死於宛陽城下......這事你是知道的。”

蘇凌點點頭道:“長公子風采,蘇凌有幸目睹,果真令蘇凌傾倒。”

蕭元徹望著茫茫白雪,眼中緩緩浮現出悲傷的神色,嘆了幾嘆,方才恢復原本神色,又道:“二子箋舒,雖有城府,亦有韜略,卻性格有些偏執,更有些薄情少恩......但做事還是勤勉的。”

蘇凌剛想說話,蕭元徹一擺手又道:“三子思舒,寫的一手好文章詩賦,更是才名滿龍臺,便是當今詩賦聖手王仲宣,亦可與思舒兒並稱。只是,文章雖好,這卻是個亂世,亂世殺伐,人心詭譎難測,偏偏他又生性純良,對這譎詐世道人心,又半點不知......”

“四子倉舒,你也見過,年紀雖小,卻有謀略、有眼光,心中有大局,常為天下計。只是,年紀太小,無論朝中地方,資歷尚淺,又在序齒上名列最末。”蕭元徹緩緩說道。

又長嘆一聲,將眼神緩緩落在蘇凌身上,似有深意道:“蘇凌,你與倉舒兒多有交往,亦應見過箋舒,思舒文章才名,想必你也有耳聞,你覺著,何人可繼承你蕭老哥的位置呢?”

蘇凌聞言,先是一愣,看了看蕭元徹。

卻見蕭元徹似乎真的帶著詢問的神情,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蘇凌半晌無語,緩緩低下頭去,不敢與蕭元徹正視。

蕭元徹這才淡淡一笑道:“你倒是少年老成,放心好了,我不過是問一問,決斷在我,你莫要有什麼顧慮,大膽說罷。”

蘇凌思忖片刻,這才一臉坦誠的神色道:“其實誠如司空所言,三位公子各有所長,各有各的特點,皆是人中之龍,司空這等英雄都決斷不了,蘇凌不過區區一個郎中,如何能夠決斷的了呢......”

不動聲色之間,蘇凌已將蕭老哥的稱呼,換成了司空。

蕭元徹呵呵一笑道:“蘇凌,你真就這樣想的不成,我這幾個兒子,你心中總有個親疏吧。”

蘇凌點點頭道:“司空說的不錯,若論親疏,我心中確與倉舒最近,無他,灞南城中,我倆實在投緣。”

蕭元徹眼眉一挑道:“那你是意屬倉舒兒了?”

蘇凌搖搖頭,正色道:“司空錯意了,親疏遠近與心屬何人後繼,本就是兩件事,一為私,一為公也!蘇凌不才,卻斷不敢因私廢公,更不能以心中親疏左右司空心中好惡,這不是失之毫釐而謬以千里麼?”

蕭元徹聞言,故作疑惑道:“那你是何意呢?”

蘇凌方侃侃而談道:“其實,無論是哪位公子繼任,心中有家國天下,有黎庶萬民,方得天下擁護,進而坐擁四海也。蘇凌竊以為,一則,言此事尚早,司空如今春秋正盛,談後繼之人想來尚早,便是真就過些年,上了年紀,亦有先賢曾言,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況司空乎?”

蕭元徹聞言,眼中一亮,讚道:“好一個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是出自何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