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鬱 作品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秦非明醒過來時,天色昏暗,但他就是知道天該亮了。

  那是沉睡在他骨子裡的習慣,該起床準備早課了。他換上了衣衫,穿上鞋,悄然走了出去。

  外面籬笆旁邊歪著一隻竹籃子,秦非明看了一眼,從旁邊走了出去。

  附近有一片樹林,過了樹林,一條潺潺溪流穿過去。道域的河流終會匯流桃源渡口,他站在溪邊石灘折落一根樹枝,緊握在手,閉目,起手神雲飄蹤,劍光幻影流展。

  天空濛著薄薄的雲,眼見要到十一月,薄薄的日頭也失去暖意,黃葉颯颯舞動片刻,重重落入潮溼的泥土之間。

  秦非明喘氣不止,氣息窒悶,血行不暢之下,汗水溼透了衣衫。樹枝早就不堪承受真力迸斷,陸陸續續斷了十來支,森林於清澈光線之下瑟瑟閃爍,透亮的露珠在落葉上輕微滾動。顫巍巍滾到葉子邊緣,數十數百處,劍意同時炸裂,煙霧驟散,塵土潑灑,樹林之間驚飛群鳥,天空蒼然雲彩,慢慢飄過高處。

  秦非明低垂目光,無聲的張開右手,血肉模糊的掌心中殘留著樹枝的殘片,他的劍意能放卻不能收,這是凝神不足、心散渙亂,走火入魔之兆,若霽寒宵此刻站在身邊目睹,就該冷笑他神思不屬、連這樣基本且幼稚的錯誤都敢犯下。

  秦非明回了茅屋,小寧還在睡覺。他看了一眼,走到隔壁屋子裡,拎爐子出去燒煤。燒著了火,煮了一壺水放在旁邊,昨日剩下的雞湯熱了熱,加了飯和一把青菜。旁邊的繩子上面還有沒收回來的衣服,吹了一夜,又潮冷了。

  他看了一會兒,衣服側腰上撕了個口子,口子上歪歪扭扭縫補幾針,大概又忘了。他抬手取下衣服,裡外找了一圈,縫上了豁口,再拿出去曬一曬。

  一回頭,小寧眯著眼睛,長髮凌亂,靠門站著,還沒綁起來。

  “小二,今日我也沒事,不如我們去鎮上做兩件衣服,也好過年穿。”小寧抓著一把頭髮往後面挽起來,勉勉強強拿木簪簪起來,一鬆手就全亂了。

  他忘了用發繩,秦非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用,我住不了幾日。”

  小寧手一鬆,髮簪落在地上,顧不得撿:“你要去哪?不是,你才分化,照你的……”

  咚咚。咚咚。外面敲了幾聲,小寧一怔,秦非明看他神色,走到外面去開門。木門一開,冷風吹了進來,顥天玄宿站在門外,四目相望,秦非明不想如此,卻又不能不被天元的信香逼得倒退一步,呼吸間盡是寒冷渺遠。

  “秦二,這是……”

  秦非明無端端生出湧動的情潮,淡淡道:“是我朋友。”他深深吸氣,迎上顥天玄宿的目光,輕聲道:“顥天玄宿,你怎麼來這裡了?”

  顥天玄宿以複雜難言的目光凝視他,許久,微微頷首:“說來話長,不如陪吾走走。”

  微弱的信香從門口吹進去,小寧沒再說話——那是一個天元,信香之中有讓他覺得十分壓迫的威勢。他不能和這樣的天元同處一室,秦二把他帶走是正確的。

  顥天玄宿靜靜跟在秦非明身後,樹林裡溼露凝重,弄溼了衣袂。秦非明一路不曾言語,帶他走到河邊,光芒點點落在溪水中,他們在溪邊停下,陽光不再初升時灰暗陰沉,淡淡的閃爍著碎光。

  顥天玄宿等著地織問他,他知道秦非明有很多話想要說,近在咫尺之間,信香比言語更加誠實,地織的信香比從前更加濃郁,更加激烈,像落在地上飛濺的雨滴,不斷在落下彈起之間往復,沒有安穩可言。

  這是分化之後的信香。

  天元被地織吸引,像一種無可名狀的本能,他也沒有不同,本能的生出心疼和保護欲,想要伸手將人攬入懷中,好好安慰。

  但他不能這麼做。

  “顥天玄宿,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秦非明說出了口,才覺得這句話尖銳得很不客氣,他無意如此失態,但話出了口就不可更改,抬起頭沉默的等待答案。

  “吾見到了你的師弟。”顥天玄宿頓了頓,提醒道:“無情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