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傳話

 趙檉軍隊的旗幟,只打秦號,打趙姓,卻無宋字。

 十萬大軍,聯營紮起,密密麻麻望不見盡頭,看得張深眼皮直跳。

 張深是鄜延路帥,雖然乃為文官,但資歷卻老。

 他是崇寧年間進士,加龍圖閣侍制,但自做官以來除了最開始的轉運職曹,後來則多掌兵。

 他擅詩文,常寫田園,每每羨慕隱居悠閒,但實際生活卻與悠閒相差甚遠,因為他宦海得意,從來重當,早十年就曾任過鄜延路帥,後又連續兩次再經略鄜延。

 他是道君皇帝平衡西軍將門的存在,西軍勢力錯綜複雜,道君皇帝除了心腹劉仲武之外,還安插了些旁人於西北幾路,目的並非讓西北各處和如一家,反而是有矛盾有家數做大時從中平衡,沒矛盾那就挑起些矛盾。

 大臣不和,皇帝才穩,道君皇帝深諳此道。

 只不過他這般做,西軍將領哪裡看不出來,你皇帝老兒做初一,那灑家們就做十五,打西夏嗎?打沒了西夏咱們吃什麼?那耗著也就是了。

 西北六路加上一個河東路,若是籠統分下來,一共可做三個派系。

 各自將門自然算是一個派系,道君皇帝的人又算一個派系,而之前童貫扶持,比如勝捷軍等,又是另外一個。

 道君皇帝調西軍北伐,那麼自然要留下一個自家人坐鎮幾路,就是這張深。

 張深此刻心中焦苦,燕地女真那邊的局勢他已知曉,就在昨日早間,京畿便有八百里加急密信送來,金國南下了。

 他對此頗有些戰戰兢兢,因為自去年冬天女真奪燕地,大宋幾次反攻全敗來看,彼此的實力差距實在過大。

 難不成真應了那句話,女真不滿萬,滿萬莫可敵?

 而如今對方南侵,那北地可就危急了,倘是這樣,弄不好天下便將要大亂。

 一想起強盛如契丹,說舉國皆滅就滅了,張深就未免有些不寒而慄。

 他說到根子上畢竟還是個文官,雖然西軍各路當家做主的也都是文官,但文官與文官不同,那些大抵都是將門出身,披了張文官的皮,骨子裡糙野的很,想事情沒有他這般細膩,也沒他這般小心翼翼。

 看到邊境對面那無邊無際的聯營,張深不由坐立不安,女真南下,國難當頭,倘是秦王再帶軍隊東進,那這大宋,還能不能保住了?

 秦王已經不打宋旗,而打秦號,顯然不再認自家是宋臣,這不和造反無異了?

 雖然秦王是官家嫡子,可……可這也是造反啊!

 秦王知兵擅兵,用兵如神,已經在西方打下偌大地盤,如今東進鄜延,肯定是要劍指東京。

 北面的女真雖然目的不太明確,但若破了兩河,也是到了京畿邊緣。

 這兩家都是如狼似虎,西軍都不能擋,更別提京畿禁軍了,大宋難不成是要……一想到這裡,張深在馬上搖了幾搖,覺得眼前發黑,頭內一陣眩暈,險些就張下馬來。

 就此刻,有旗兵前來報信:“大帥,對面陣營來人傳話。”

 張深聞言強自穩住心神,吸了口氣,道:“什麼樣人?”

 旗兵一臉糾結地道:“是個黑炭頭,看穿衣打扮,並不像有什麼品級,身後背了兩把斧子,狂妄得很,叫大帥親自去迎。”

 張深皺眉道:“哪裡來的東西,居然這般大膽,給本帥押過來看!”

 旗兵領命,片刻之後眾將兵推推搡搡帶過一名大漢,生得粗壯黝黑,滿臉怒氣,正罵罵咧咧。

 張深摸了把鬍子,定睛仔細觀瞧。

 只見這人黑熊般一身粗肉,鐵牛似遍體頑皮,交加一字赤黃眉,雙眼赤絲亂系,怒發渾如鐵刷,猙獰好似狻猊,天蓬惡煞下雲梯。

 “哪個是張深那賊廝鳥?不去接爺爺居然好要押來,信不信爺爺一板斧下去,將你這鳥人剁成兩段!”

 張深聞言臉色立刻和這大漢一般黑,麵皮都在抽搐顫抖,他可是一路經略安撫,是稱呼經略相公的存在,廟堂之上的金紫大員,在民間會被立畫像供奉,受香火鑄生祠的天官。

 這大漢毫無恭敬,口出惡言不說,居然還要一斧子把他給剁了,自家的面子裡子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