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她現在格外想見顧明珩
明錦其實並沒有注意到周昭如那邊的動向。
不過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會在意。
這天中午，她跟二哥他們，陪著祖母一起用了午膳，又單獨陪著祖母說了會話，眼見祖母眼皮下壓，開始困倦起來了，知道她這是要午睡了，便也準備告辭了。
她昨兒個答應顧明珩，今日要去王府看他的。
等祖母入睡之後。
明錦這才起身離開。
成姑姑要讓翠微送她出去，明錦拒絕了，她自己帶著英哥走了。
出去路上。
明錦依舊受著別人的禮。
英哥跟在她身邊。
走到一處地方，明錦忽然瞧見身邊英哥停了下來。
“怎麼了？”
明錦問著，順著英哥的目光，往一處地方看過去，就瞧見一棵梅樹後面，站著一個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說熟悉。
是因為這人，明錦實在是太眼熟了。
她跟明瑤曾經鬥了一輩子。
她豈會不熟悉她？
說陌生。
是因為如今的明瑤，實在和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大相徑庭。
曾經的明瑤明豔、大方，任誰瞧見都得誇她一聲，可如今的明瑤，她瘦了許多，臉瘦得快見不到一點多餘的肉了，人看著也變得沉默了許多。
明錦不知道她在那兒多久了。
也不知道她是路過，還是特意等在那看她的。
她只是看著明瑤那雙，望著她時，烏黑到有些發沉的目光，並不在意地挑了挑眉。
她沒有迴避，也沒有過去詢問她要做什麼。
她只是站在原地，與明瑤四目相對，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麼？
最後還是明瑤先收回了目光。
她在被明錦看著的那一刻，眸光閃爍，眼睫微顫，很快，在下一刻，她好像又變成了從前那副羸弱可憐的樣子。
就好像剛才，那一段不算短的對視，那一雙不帶情緒、又彷彿裹雜著無數情緒的眼睛，並不存在。
她在那邊和明錦遙遙欠身，然後便立刻走遠了。
明錦就這樣看著她離開的身影。
“她看著有點怪。”
身邊傳來英哥的聲音。
她看著明瑤離開的方向，皺起眉。
明錦嗯一聲。
“要我看著點嗎？”英哥問她。
“不用。”
明錦道：“她現在在侯府孤立無援，做不了什麼。”
她說完便收回了目光，不想把多餘的時間浪費在明瑤的身上。
“走吧。”
英哥聞言，便也沒再多說。
主僕二人繼續往外走去，走到半路的時候，她碰到了恭候多時的淨月。
淨月顯然是被周昭如派過來的。
眼見明錦過來，她立刻鬆了口氣，緊趕著迎了過來：“郡主！”
明錦對淨月沒什麼感覺。
雖然淨月不似崔媽媽那般，曾經幫過她，但她從前也沒對她落井下石過。
她就是個聽從主子吩咐的奴婢，所做所為皆不由自己。
就如此刻。
明錦知道她所為何來，也無意為難人。
看見淨月過來就停下了步子。
“郡主，夫人請您過去說話。”似是怕明錦拒絕，淨月流露出一副可憐的模樣，“夫人囑咐奴婢今日一定要帶您過去，求郡主憐惜下奴婢，就過去一趟吧。”
明錦看她這番模樣，當真想笑。
她也真的就笑了。
她問淨月：“這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她的意思？”
淨月一聽這話，面露猶豫。
扮可憐自然是她的主意，但她為何扮可憐，不還是因為夫人？夫人今日顯然是一定要見到郡主的，給她下了死令，說是她要是不帶郡主過去，就直接去領罰吧。
淨月不想領罰。
只能寄希望，求到了郡主這邊。
她覺得郡主還是好說話的。
但這些話，淨月不敢說……她正猶豫著該怎麼開口比較好。
明錦看她一眼，沒說話，準備走了。
淨月瞧她要走，自是立刻又變了臉色，她喊著“郡主”就要過去攔人，卻被英哥直接拿彎刀抵住了前路。
彎刀並未出鞘。
但對於像淨月這樣，一直待在後院的女子而言，自是嚇了一大跳。
她腳步已然停下，臉色也跟著變得蒼白無比。
倉惶著要後退。
明錦也未理會淨月，剛要喊英哥離開。
前面就傳來一道聲音。
“怎麼回事？”
明錦看過去，是明元渡。
見他蹙眉而來，她等人走到跟前，才與人欠身，不冷不熱地喊了一聲“父親”。
明元渡輕輕嗯了一聲。
他看這個陣仗，太陽穴就突突直跳，他知道肯定又是周昭如在犯渾了。
昨日才警告過她，沒想到她是一點記性都不長！明元渡心裡煩躁無比，沉著臉問淨月：“怎麼回事！”
可淨月哪裡敢說？
她支支吾吾，低著頭，一個字都不敢發。
最後還是明錦淡淡說了一句：“母親讓淨月喊我過去，我若不去，淨月便要挨罰了，她也是聽命行事，父親就不必責怪她了。”
“——這人！”
明元渡聽明錦解釋，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他咬著牙，沉著臉，讓淨月先回去。
淨月自然不敢違背，白著臉先退下了。
等她走後，這裡就只剩下明錦主僕和明元渡三個人，明元渡看著女兒淡漠的側臉，他張口，其實有許多話想對明錦說，最後卻也只是看著她，略顯乾巴地說了一句：“你母親那……你不必管，你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沒人能逼你，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他這是在跟明錦保證。
不會有人因為這些事情，而說她不孝。
明錦看了明元渡一眼。
不過她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了：“多謝父親。”
她的語調仍是平淡的。
明元渡顯然也看出來，她只是在與他客氣，並不是真的感激他。
他這陣子越是回想往昔，就越後悔。
後悔自己當初選擇了明瑤，後悔自己沒有在她回來後，對她好一些，後悔自己打著太平的旗號，縱容周昭如一次次讓她忍讓，甚至後悔為了當初家裡能安寧一些，而讓周昭如把別人認作她……
如果沒有那些事，他們一家人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
但再後悔，也沒用了。
他如今也沒這個資格去說她什麼。
他把滿肚子的後悔壓到心底，只跟明錦說道：“你祖母昨兒個交待過我們了，爹也跟你保證一句，不管是爹、還是家裡，都不會仗著你成為王妃就胡作非為。”
“爹會看好自己，看好家裡，不會讓他們影響你。”
明錦這次倒是沉默了一會，才應道：“嗯，我知道了。”
在這點上，她倒是從沒懷疑過她這位好父親，他比誰都在意他們明家可以長久不衰，自然不會自尋死路。
所以前世他會選擇明瑤，而放棄她。
他只是做了一個當家人，最好、最正確的選擇。
明錦其實如今想起這些事情，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那麼難受了，人只有對還懷抱著希望的人和事，才會感到失落和痛苦。
當你不在意的時候，自然那些東西，也就沒法打倒你了。
但這些經歷，總歸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明錦也實在不想再與他說什麼了。
“您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看著她一臉懨懨的樣子，明元渡知曉她不想多說，就算心裡還有話想要與她說，此時也說不出口了。
他只能啞聲說：“……你先回去吧，好好歇息，有事就來與家裡說，別一個人扛著。”
說完，他就給明錦讓開了路。
明錦與人欠身，然後毫不猶豫帶著英哥準備離開。
可就在明錦要與明元渡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聽他喊道：“嬿嬿！”
明錦停步。
正要問他還有什麼事，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句：“……爹對不住你。”
明錦原本要轉身的動作，忽然就停下了。
她僵站在原地。
耳邊的聲音，依舊未絕：“爹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也知道你心裡的委屈和難過，爹……不求你原諒。”
“你祖母說得對，我們這個家，沒為你做過什麼，爹只希望你以後能好好的。”
“嬿嬿，為了你自己，以後你要好好的。”
明元渡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紅了，聲音也變得哽咽了起來。
他看著明錦，看著她停下的身影。
他以為她會說什麼，可從始至終，她什麼都沒說，她只是站了很久，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明元渡眼睜睜看著明錦離開，他的眼睛更紅了。
心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更為痛苦。
從未有過的痛苦，席捲了他整個胸腔，這讓他痛苦地想蹲下來。
明錦沒有回頭。
她一步步往外走著。
那個想原諒他、能原諒他，最有資格說原諒的明錦，已經不在了。
沒有人可以要求那個最該被道歉的人，原諒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
就連現在的她也不行。
如果她現在輕輕鬆鬆就原諒了他們。
那麼那個時候，那個可憐卑微地向他們祈求一點點愛意和公平，那個曾經被他們差點逼瘋的明錦……
那個活在黑暗裡，一直掙扎著也沒能出來的明錦。
她該有多可憐啊。
誰又能擁抱那個時候的她呢？
……
馬車上。
英哥能感覺到明錦的心情很差。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情緒這麼差，她沒有那些體悟和感觸，她只是覺得主子突然有些難過。
她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看著明錦問：“要回家歇息嗎？”
明錦一直望著車窗外的風景，沉默不言，直到聽到這一句，她才啞聲開口：“去王府。”
她現在格外想見顧明珩。
她想待在他的身邊，就算什麼都不做，只是安安靜靜待在一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