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山神(7)
邪神在時瓷知道系統的事,表露出他已經想起一週目發生的事情後就不裝了。
本就門可羅雀的神廟徹底關閉,在詢問時瓷的意見後,邪神將他們的居所搬遷到了其他小世界。
徹底遠離那座小山村。
好像就能保護著少年遠離曾經的痛苦,遠離那道隔開距離的裂縫。
時瓷對暫時換個小世界住沒有意見。
只是中途問過:“我的親生父母……是你找人扮演的嗎?”
時瓷記得一週目,他心灰意冷地從神廟離開,去醫院治療時的記憶。
一位神僕帶給他的消息。
時瓷的親生父母早就已經出了意外離世,打給養父母的錢是基金會按照合同定期打款。
除此之外,他父母還留給他一筆不菲的遺產。
時瓷離開神廟,又沒有李家人阻撓,代理人終於帶著錢聯繫上了他。
不過令人唏噓的是,那筆錢只能用來給他治病了。
但也不錯。
那筆錢至少讓他離開神廟後不至於流落街頭,走得很安詳,沒什麼痛苦。
時瓷想到這裡都是一愣。
大概是經歷了幾l個小世界,之前對他來說衝擊性很強的痛苦記憶僅僅只是一段回憶。
想起來依舊會有些感慨,但再多也沒有了。
一週目對邪神全心的依賴和信任同樣如此。
時瓷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當時實在太年輕。
跟進了傳/銷組織一樣,好處沒拿到多少,還把自己人搭進去了。
此時站在他身側的“傳/銷Boss”,聽聞他的問題,出聲承認。
的確是祂找的人。
對於擁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即使時瓷不出面,另外兩位當事人已經死亡,要讓李家把侵吞的錢全部吐出來,甚至加倍奉還,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李家父母愛面子且對獨子非常溺愛,在省城貸款買了房想著搬走。
但現在無力償還款項,已經成了失信人。
李耀光的女友聽了他們家乾的事,也已經跟他分手,還在學校論壇裡發了避雷貼。
李家人只能重新住回老家。
這比直接殺了他們還折磨,尤其是對已經習慣大手大腳高水平生活的李耀光來說。
即使回到山村,山神因為厭棄李家人而離開,那些慕名而來、為了實現願望而瘋狂的信徒們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在荒僻的山村,什麼都可能發生。
祂問:“還是太便宜他們了嗎?”
聲線沉冷,好像得到肯定的回答馬上就會有其他行動。
時瓷:“我以為你會直接……”他話語一頓。
如果按照之前的行事風格,說不定祂真做得出一聲不吭把這家人直接折磨得奄奄一息,然後拿來問他滿不滿意那種血糊糊的事。
像山林野獸一樣,粗暴,殘忍。
祂好像也在變。
說不上來是好還是壞。
薄白的眼皮撩起,時瓷撞進那雙墨黑的眼睛裡,又先一步移開。
邪神的外形跟原來也有變化,依舊俊美無儔,高大挺拔,只是五官有了些細微的調整。
總是若有若無地能看出點熟悉的感覺,耷拉著眉眼時鋒銳的氣質也變得收斂許多。
眉眼有點像時瓷在小世界裡交的第一個朋友,那種溫和感總是讓少年下意識跟著放軟神情。
但很快又恢復冷靜。
甚至更冷。
時瓷知道了自己回來的真相,知道祂的所作所為,但依舊莫名其妙。
他不覺得手眼通天的超自然存在,會喜歡上一個普通人類。
就像人類對待寵物。
會餵食、會照顧、會包容,也會付出一定的精力和感情。
但終究不會把寵物當成同類。
就算有這樣的人,那肯定也不是祂。
之前那個見識少、腦子不太好的少年對於祂來說應該也是一隻很難得一見的寵物犬。
足夠聽話,溫馴,能夠提供情緒價值。
在袖手旁觀那隻可憐的病犬死亡後,祂也許也有一點後悔,想念那隻笨狗繞在自己腳下打轉的日子了。
於是做了些挽救措施。
但更大的可能,也許是因為病犬不識趣地主動離開等死,沒有搖尾乞憐,甚至還許願再也不見到祂。
無所不能的邪神認為自己被挑釁,產生了類似挫敗和憤怒的情緒。
一時興起,又把病犬救了回來。
等再相處一段時間,發現記憶美化了那隻寵物人類,興趣也就消失了。
說不定還會有惱羞成怒的情緒。
祂問:“關於之後居住的地點,你有想去的地方嗎?什麼地方都可以。”
少年垂著眼眸,很乖道:“都可以的,我聽你的。”
祂在上頭期,但他要冷靜點拎清自己的份量。
現在提了多少要求,之後等祂暴露真面目,都是代表著人類貪婪的證據。
烏黑的睫羽擋住眼珠,水紅色的唇略微抿起,最是乖巧不過的模樣。
讓人看到就自然而然地相信,少年一定非常信任面前的人。
就跟之前從那些記憶中清醒,答應祂留在神廟中一樣的神情。
無辜又軟和。
但祂在不同的身體裡凝視過時瓷千萬遍。
他的唇角是平。
眉頭微簇。
代表著主人此時實際的情緒是敷衍和彆扭。
他並不情願跟祂相處。
時瓷的確說過要留在神廟,但從來沒說已經原諒祂,或跟祂恢復之前的關係。
就像曾經在節目中對那些嘉賓一般。
正在看祂,但視線卻很遠。
無法抓住。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會離開。
新生的心臟沉甸甸地墜著,像被一直手捏緊。
還沒完全縫合的魂體顫動,地面忽然劇烈地晃動。
時瓷下意識伸手,但手拐了下,沒伸向邪神,而是扶住了旁邊的牆壁。
時瓷:“你身體不舒服嗎?我其實不介意待在這,不搬也可以。()”
是關心的語氣。
祂抬頭定定盯著時瓷,語氣溫和:我身體沒事。?()”
時瓷:“啊……那就好。”
重點倒不是這個,發生什麼意外邪神當然是死不了的,但他只是個普通人。
可能還有點暈傳送,受不了顛簸。
祂臉上的喜悅一瞬僵硬,褪去,又沉默下來。
傳送很平穩,新住所不知道在哪個位面,好在不是什麼荒無人煙、冒火山岩漿的地方。
依舊臨山,但山清水秀,景色秀美,是很明朗的風景。
時瓷隨便找了個房間,扭頭看著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陰影。
“您……不去休息嗎?”
他開口,才意識到一直若有若無的彆扭感來自哪兒。
時瓷到現在都不知道邪□□諱,該怎麼稱呼祂。
一週目的時候他其實問過。
但邪神一直沉默。
當時還虔誠信仰和理解神祇的信徒馬上自己找了理由:
神明的名諱當然不能輕易讓別人知道,可能存在某種禁忌。
於是他體貼地不追問。
即使成為了戀人,他還是跟著神僕,稱呼對方為大人。
時瓷意識到自己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下意識擰眉。
但對方的神情好像比他更痛苦。
眸底翻湧著壓抑的黑色,像是裂開的巖黑流淌出血色的岩漿。
時瓷眼睫一顫,避開他的視線:“您好好休息,我先回房間了。”
“不要用您。”
時瓷深呼吸:“那……大人,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對方不會有什麼特殊癖好吧。
祂說:“蘇星文。”
少年轉身的動作一停。
“蘇星文……或者顧赤楓,你用那些名字叫我都……”
那雙瀲灩的桃花眼終於抬頭看祂。
但裡面流淌著的都是疑惑和警惕。
在無聲地懷疑和質詢。
這位喜歡觀察人類醜惡一面的邪神又想做什麼?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還覺得他是那個什麼都不知道,以為自己是系統員工跟一群切片玩劇本過家家的npC。
還是全心全意信仰一個神明,甚至不自量力想跟祂在一起,最後連病都不配被治療的笨蛋。
“你真覺得你跟他們……是一樣的?”
對上時瓷的視線,祂所有情緒都灰冷地熄滅。
蒼白修長的大手放開,目送少年進房間,緊閉房門。
*
時瓷躺著床上,動作放
() 輕,等著對方離開。
但過了會兒,又覺得這跟掩耳盜鈴沒有區別。
只要祂想,別說是隔著幾l堵牆,就算在不同的位面,祂也能知道他的動靜。
說不定連他在想什麼也能讀到。
他從進入神廟開始裝作無事發生,對一週目沒什麼瞭解的偽裝可能完全沒有意義。
祂應該是早就知道他什麼都想起來了,從分手到死亡,只是不拆穿他。
他就算了,擔心臨死前大逆不道“永遠不見”的願望被記仇報復。
祂怎麼也躲躲藏藏的,藤蔓還配合他演戲。
時瓷乾脆破罐子破摔了。
雖然隱約感知到對方還沒有離開,還是拿出手機,在床上翻了個身。
玩的是簡單本地單機小遊戲,但他心情煩躁,還是死了許多次。
時瓷眉頭皺起來。
少年真的很反感,甚至生氣。
那股模糊的注視感一停,慢慢消失
。
腦中的機械音才響起:【祂現在沒看您了。】
是劇本系統。
時瓷在看到部分邪神之前記憶,自己復活的前因後果的同時,也發現熟悉的系統回到了自己身上。
祂不知道是發現了不管,還是沒發現,並沒有提起。
時瓷當然也不會主動說,他現在看系統還比較親切。
時瓷覺得應該是後者,不然以祂的控制慾,不會允許系統單獨跟他在一起。
如果是沒發現……那祂的情況可能真的不太好。
就是復活他這個普通人,這麼費力嗎?
還是在不知道的地方,祂被同類攻擊了?
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又想了什麼,時瓷眼睫一顫,抿唇。
劇本系統看著宿主自我糾結:【那您當時為什麼不直接跟邪神說您要離開神廟?】
時瓷又開了一局遊戲,看著胖小鳥解氣地飛出去砸綠色的豬。
時瓷:【這還用說,當然是為了活命。】
如果他剛知道是祂把他救回來,結果第一句話就是要離開。
以邪神的性格和行事風格,一定把這個不知好歹的螻蟻人類捏死。
時瓷:【類比人類,就像你在路邊撿到一隻滿身都是病的流浪犬,花了錢和精力把它治好,結果它出院第一件事就是要離開,你怎麼想?】
如果是普通人類,脾氣好一點的罵兩句沒良心,也許就放生了。
脾氣差一點的可能會恨不得沒救過這隻白眼狼,讓它恢復原來的狼狽,但也只能想想。
但祂是真的能做到。
說不定還做得更絕。
畢竟祂想救的,是那隻聽話又溫馴的盲眼小狗。
時瓷:【雖然我的情況還要特殊一點,一部分傷也跟祂有關,但結果差不多。】
劇本系統:【您的比喻也許不太恰當。】
時瓷本來想說你就是個系統,你不懂,但多少還有
兩分虛假的上下級情誼在,沒有說得太直白。
時瓷:【也許吧。】
時瓷:【你怎麼回來了?】
邪神跟系統達成了合作,從把他帶到其他位面就能看出來,祂的能力又變強了。
有獨立系統、位面系統,而祂的存在就等於主系統。
等不知道怎麼出現的虛弱期過去,完全恢復,祂大概就能再上一個臺階。
那時候對他這個普通人類的興趣大概也消減完了。
時瓷:【不會是被我連累降職了吧?】
系統聽出了時瓷轉移話題的意思,但非常配合道:
【當然沒有。只是來確認您的身體情況,還有一些數值需要觀測。】
系統需要時瓷活動時的身體數據,時瓷乾脆從床上起來,走到外面的露臺。
這個位面的晴天也很溫暖,時瓷曬著太陽,感覺心情好了一點。
略微出神,桃花眼盯著遠處,時瓷喚了一聲:【系統。】
系統很快回應。
時瓷問:【如果沒有跟系統合作,祂能救我嗎?】
系統:【不能。】
時瓷在神廟許下的願望,以後跟神祇都再也不見。
不僅是人類範圍的目之所視,也包括了神祇的所有感官和力量。
對於心上人,祂當然不用遵守給普通人類制定的,所謂只能許一個願望的規則。
祂能夠藉助人類的欲-望完成許多事。
但祂能夠救時瓷的前提是,祂的力量能接觸到時瓷。
信徒已經單方面關門。
就像無所不能的神明無法制作一塊自己不能舉起的石頭一般。
如果祂遵循時瓷的願望不見他,就無法救他。
如果祂背離時瓷的願望,少年羸弱的身體和靈魂根本無法承受反噬,會直接死亡。
祂走進了一個死衚衕,只能看著病房裡的花安靜地枯萎。
直到依靠另外一套規則運轉的系統出現,才有了轉機。
時間流逝,地上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挪動。
時瓷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問:【在我許願之前,祂的力量能治好我,對嗎?】
系統:【按照系統推測,可以。】
時瓷握著的手指鬆開,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心情。
也許是鬆了一口氣。
也許是某種塵埃落定的恍然。
就像李耀光說的,祂連只剩一天壽命的絕症病人都能治好。
而且他目不能視的身體狀態非常顯眼,祂一定能注意到。
但是祂沒有治療他。
不止是沒有主動說。
在他離開神廟去醫院檢查,幾l次尋找時,都長時間避而不見。
的確是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神明。
仰望祂是很累的。
既然已經這樣了,那為什麼還要把他撈回來。
難道
真的是隻有失去了才知道那隻溫馴蠢笨的寵物無法替代,所以又想起它的好了?
哪有這麼多隱情。
祂沒長嘴嗎?
時瓷本來想問邪神和系統合作,跟救他具體有什麼關聯。
但看現在的情況,結合之前在神廟裡“看”到的記憶,一切也已經很清楚。
其實也不一定多費力。
或者說費力的不是救他,而是掌握系統鏈接的無數位面。
即使是祂,也要耗費許多能量進入虛弱期。
救他只是順便的事情。
如果真的覺得邪神是為了復活他才選擇跟系統合作,那就跟相信“工作全都是為了跟你結婚生活”這種話沒區別了。
就算不救他,也要跟系統合作掌握小世界。
想清楚之後,時瓷摸了摸心口,滿意地點頭。
手機上有條十分鐘前發過來的消息,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
時瓷這次毫無心理負擔地打字。
可以吃飯,但是一起吃飯就算了。
等什麼時候祂明白祂還想要一隻乖巧的寵物只能再找別人,而不是把放生的前任再抓回來時,大概他就能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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