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淳安公主這一離開,寧晏鬱鬱寡歡,晚膳都沒吃上兩口,燕翎瞧在眼裡,怕她悶壞,便道,“隨我去書房坐坐?”
寧晏怔怔點頭,先去內間拿了一件銀色的披風出來,裹在身上跟著他往書房走,細雨如煙,點點黃桂散落石徑間,涼氣刺骨,幸在他掌心是溫暖的,能沖淡心頭少許離愁。
入了書房,風被隔在外頭,溫暖許多,寧晏將披風解下,掛在角落裡的高架,扭身來到北邊的桌案旁彎腰去倒茶,修長的脊身彎下,將那纖細柔軟的腰身給烘托出來,燕翎看了她一眼在桌案後坐下。
寧晏先給他遞一杯熱茶,自個兒抱了一杯往羅漢床上一坐,燕翎剛將邸報的匣子取出,見她穿著白襪的玉足往腿側收著,擔心她冷,
“我拿件薄衾給你蓋著?”
寧晏怎好勞動他,趿鞋下來,“在哪兒,我自己去拿。”
“在內室。”
寧晏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掀簾而入,裡面果然有一間內室,想必他不回明熙堂時便宿在此處,內室並未點燈,藉著外頭朦朧的光色可見長塌上有一薄衾,她很快抱了出來,外頭卻不見燕翎,正疑惑著,卻見燕翎從東書房拿了兩冊書給她,
“你翻翻看。”
寧晏瞄了一眼書封,皆是與泉州和海貿有關的書冊,甚合心意。
寧晏道了謝,重新往羅漢床上一歪,燕翎開始專心處理公務。
大約半個時辰後,雲旭匆忙推門而入,也不敢進來,隻立在博古架一側,語氣急切,“主子,上回您不是安排底下鋪子暗中存糧平抑物價嗎,京城受淮南糧荒影響,糧價高出平日兩倍,姚管事吩咐南陽那邊運糧到京城,剛剛小的收到消息,負責這樁事的吳管事被霍家的人給抓了。”
燕翎眉心一緊,“吳平被抓了?”
寧晏聽得這話,連忙直起腰身,將被褥往旁邊一擱,端端正正坐起,輕聲問道,“會牽連世子嗎?此人知不知曉錢莊的底細?”
雲旭露出愁色,“他是世子手下二等管事之一,知曉不少隱秘,他人骨頭硬,大約是不會背叛世子,但重刑之下,難保萬一,倘若他把咱們都供出來,屆時便與霍家正面對上。”
“中秋那一日,三皇子主動請纓接手糧荒一事,現在不少朝官暗中走霍家的門路,霍家勢頭正盛,於咱們不利。”
“世子,咱們要不要想個法子救人?”
“救人?”燕翎眼尾輕輕挑起,露出一絲輕慢的笑,“救人只會打草驚蛇,繼而順藤摸瓜查到咱們頭上,我正愁尋不到霍家操縱糧荒的證據,你想個法子遞消息給吳平,告訴他,讓他趁此機會打入敵營,霍家現在還不知我在查他們,他們無非就是想要這批糧食,讓吳平自認囤積居奇,再借著機會攀上霍家,任霍家驅使。”
雲旭神色一亮,“小的明白。”立即退了出去。
寧晏一面佩服燕翎的城府,一面心存憂慮,“這個吳平可靠嗎?”
燕翎輕輕捏著狼毫,神色不變,“吳平跟隨我多年,他妻兒都在老家,不會背叛我,我底下這幾人都是狡兔三窟,他們一時查不到我頭上來。”
“他明面上是什麼身份?”
“行走在京城與荊州一線的行商。”
寧晏頷首,“原來如此,”忽的語氣一頓,“對了,世子剛剛說,是霍家操控糧荒?這是怎麼回事?”
燕翎俊臉浮現一抹怒色,“早在數月前,霍家暗中從江州一帶收購糧食,營造糧荒的局面,後來波及越來越廣,影響到淮南,恰恰淮南發生水災,情況愈演愈烈,雖然太子明面上不是霍家害死的,但若非霍家設此毒局,太子不會憂心糧食,自然也不會去什麼農田,不會遭遇意外。”
寧晏聞言心頭有些情緒說不上來,“就這麼讓霍家得逞,實在是便宜他們了。”
燕翎頷首,“此事一經發生,我便安排人去搜集證據,只是霍家做的隱蔽,又轉了幾道人手,為免打草驚蛇,我的人終究不敢追得太緊,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太子已死,霍家便會放開手腳,只要吳平順利取得霍家的信任,咱們就有辦法揪住他們的辮子。”
“三皇子此人我先不論,霍家如此陰險下作,決不能讓他們橫行霸世。”
寧晏聽了這話,悄悄給自家夫君鼓了鼓勁。
燕翎近來多著素衫,襯得他俊雅翩然,寧晏不由多看了幾眼,燕翎正埋頭寫信,餘光注意到小妻子盯著自己,頭也未抬,
“瞧什麼?”
寧晏雙手撐著床榻,裙襬晃盪著,明眸輕眨,“夫君好看”
燕翎手一頓,將筆擱了下來,看著她。
寧晏雙頰鼓鼓的,略有幾分不好意思,往羅漢床上一縮,“我不說話了”
小烏龜縮了回去。
燕翎想起那日在浴室的滋味,這會兒眼神炙熱了幾分,她腰身兒往一側歪著,上身擱在桌案上,託得那胸脯鼓囊囊的,燕翎慢吞吞挪開視線,逼著自己沉下心來寫信。
寧晏看了一會兒書,脖子僵硬,便下來走,晃了幾步晃到燕翎附近,發現他正在用左手寫字,
“你平日用左手嗎?”
燕翎搖搖頭,挪了挪筆下的宣紙,“我慣用右手,必要時為免被別人發現痕跡,便用左手寫。”
寧晏眨眨眼,“這麼說下回我也可以幫你?”
燕翎停下筆來,饒有興趣道,“你會左手?”
“會!”
寧晏少時無聊,經常左手右手同時畫圈習字。
燕翎乾脆將位置讓出來,“你抄寫一遍。”
寧晏興致勃勃坐了下來,對著燕翎新寫的信,用左手抄了一遍,燕翎負手立在她身後,看得她端端正正一筆一畫寫得很認真,她左手的字跡與右手鮮見不同,沒那麼秀氣,還真能用上。
“我這多了一名女諸葛。”
寧晏寫完後,燕翎看了很滿意,把自己原先寫得那封給撕毀,將寧晏寫得這封塞入一個羊皮製的筒子裡,又有蠟漆封好,交給門外的暗衛。
寧晏沒料到他就這麼用了自己的信,又興奮又忐忑,“沒關係嗎?”
“無礙的。”燕翎將她抱了起來放在桌案,握著她雪緞般的手問,“你還有什麼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寧晏靦腆地咧了咧嘴,“沒有了”
燕翎捧著她面頰吻了起來,“若是被我發現你還有本事瞞著我,下回便要罰你”
他吻得很用力,片刻寧晏只剩半口氣吊著。
又過了兩日,雲旭告訴燕翎,吳平已被霍家接納,幫著霍家把那批糧食投入市面。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燕翎吩咐雲旭暗中配合吳平行事。
太子停靈一月,於九月初二出殯,皇帝深念太子功勳,以帝王規格下葬太子,百官身著縞素護送靈柩葬於燕山。
太子安葬後,民間除服。悶了一月,銅鑼街一帶喧囂達旦,逐步恢復往日的熱鬧。
三皇子近來奉旨處置糧荒一事,時不時便往京城各處的平準署視察,依著霍家的安排,三皇子召集各地糧商,平準均輸,平抑物價。太子突然離世,於三皇子與霍家而言簡直是天賜良機,只要把這檔差事當好,定能收攬人心。
寧宣因給太子守喪,悶了好長一段時日,這一日藉口回孃家探病,順帶到了明宴樓對面的茶樓喝茶,自三皇子領了糧荒的差事後,寧宣的地位水漲船高,近來已有不少宦官夫人明裡暗裡給她送禮,寧宣收禮收到手軟,她自忖這是否極泰來,終於要揚眉吐氣了。
她心心念念想見寧晏一面,好耀武揚威一番。
不知是老天爺要成全她,這念頭一起,就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明宴樓踏了出來。
“咦,那不是三小姐嗎?”寧宣身側的侍女道。
寧宣頓時心潮澎湃,二話不說將新買的玉鐲往手腕一套,趾高氣昂下了樓。
自寧晏能在公務上幫到燕翎後,燕翎大膽培養她,讓她沒事便去市集轉一轉,瞭解平準均輸的動靜,穆家亦有人常年行走江南與京城這條線,寧晏暗中指使一名管事響應官府號召,參與到平抑糧價的計劃中來,替寧晏打聽一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