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71章 第 71 章

 “你謝的是夫君,還是燕翎?”

 寧晏聽得這話,手滯了下,隨後又抱得更緊,

 “自然是你呀”

 燕翎官袍被她勒得起皺,小臉側貼在他筆直的脊背,眼梢彎出笑意,燕翎這人在外是無所不能的閣老,到了她這裡總能折騰出一些好笑的把戲來,一個大男人還這般較真。

 與過去告別的那點失落,終是被他這句話給衝散了不少。

 寧晏覺得好笑。

 燕翎聽到她語氣裡的揶揄,意識到她心情轉好,轉過身來,反而將她往懷裡一摟,單手扣緊了她後腦勺,抵在胸膛,

 “你別笑,我是認真的。”頗有幾分掏心掏肺又無奈的語氣。

 寧晏聽得他這語調,有些惱他,“有何區別?你是我夫君,我夫君是燕翎,來來去去都是你”

 “那不一樣”

 他將她從懷裡拉出來,圈住她腰身,半摟著她,神情倒是有幾分愉悅,輕聲道,“你的夫君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別人,換一個人娶你,你也會敬重他愛護他,而我想要的是你的心,獨獨屬於我燕翎的心,你明白嗎?”

 寧晏眉睫輕的一顫,抬眸對上他的眼,因星夜兼程奔波,他眼眸裡略有些血絲,瞳仁卻是格外明亮又柔和,被他這麼看一眼,彷彿整個人都被他包裹,連著心和胸膛都在發燙,

 “我明白了”

 燕翎一路都在回味寧晏主動摟抱他的感覺,心滿意足地笑了。

 待他趕到御書房,太子和三皇子也在,三皇子目光灼灼看著他,神情極是複雜。

 皇帝倒是坐在御案後正與太子商議糧荒的事,燕翎進來,跪在正中行了個禮,皇帝頭也沒抬朝他擺擺手,示意他就座,燕翎卻跪著沒動。

 皇帝這才注意到他,目光定定投來,

 “你這是做什麼?你的摺子朕已經看了,你們內閣將互市的品種規模價目都敲定清楚,定好再給朕瞧瞧。”

 燕翎再次磕了頭,“舅舅,我想跟您回稟寧家的事。”

 喚一聲“舅舅”,就是當家務事再談。

 皇帝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示意內侍全部退出去,殿內就他們父子三人與燕翎。

 燕翎一五一十將寧家的事都給說了,沒作隱瞞。

 “畢竟是我與三殿下的姻親,故而沒有將事情鬧開,還請舅舅寬容。”

 按照國法,寧家這個事要上報刑部與戶部。

 皇帝臉色沉了幾分,燕翎這麼做,保護寧晏在其次,更多的維護了三皇子和皇家的臉面,他狠狠瞪了一眼三皇子,三皇子連忙跟著跪下來,半字不辯。

 太子坐在另一側笑著打圓場,“父皇,翎哥兒做的對,更何況寧家兩位大人與女眷都被矇在鼓裡,兒臣相信,給他們一百個膽子都不敢私放印子錢。”

 太子對燕翎與寧家斬斷關係樂見其成,卻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去攻訐三皇子和寧家,這種有損皇家臉面的事,他不會做,做了也會招來皇帝的反感。

 更重要的是,寧家實在沒什麼值得他忌憚的地方。

 太子高居儲君多年,眼界與格局不是三皇子可比。

 皇帝也知道這種事怪不到三皇子身上,只是心裡極為不痛快,“寧一鶴竟是這等人?朕看他有幾分才學,還當是磊落男子,沒想到是如此昏聵愚蠢之輩,你媳婦受委屈了。”

 “但事情不能這麼算了,”皇帝思忖片刻,看向太子吩咐道,“你待會去一趟翰林院,借個由頭革了寧一鶴侍讀學士的頭銜,讓他回去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

 太子應是。

 燕翎對寧一鶴不是沒有埋怨,他到底是寧一鶴的女婿,人倫禮法得顧忌,有些事情別人做的,他做不得。皇帝願意替他出氣,他求之不得。

 燕翎轉念說起了案子,“我入宮前,已收到京兆府的邸報,總共從寧家獲得四萬三千兩抄銀,其中一萬兩是岳母穆氏的私財,其餘三萬三千兩則是私放印子錢的罰額及那妾室所有餘產,此外那妾室在外頭購置了兩間鋪子與一個莊子,也全部被抄沒。”

 雲旭今日下午便隨同京兆府在辦這樁事,自然是分了一些蠅頭小利給京兆府的官員和捕快,封了他們的嘴,餘下大頭才上報朝廷,用的是寧家一妾室倒賣主家財產私放印子錢的由頭,把寧家主子們都給摘開了。

 此案並未聲張,朝野不聞。

 皇帝頷首,“穆氏的私產歸你媳婦,其餘上交國庫。”

 燕翎抬眸看他,再拜道,“舅舅,我打算將岳母那一萬兩私產全部捐獻國庫,為她掙得一誥命夫人之銜,還請舅舅恩准。”

 寧晏已與寧家決斷,他必須為寧晏長遠做打算,只要她是誥命夫人之女,誰也不能看輕她。

 皇帝沉默片刻,道,“寧一鶴本是五品侍讀學士,給他妻子一個誥命也不是不可,不過既是有和離之名,朕便以她散財資軍為由,賜她五品賢夫人,慰她在天之靈。”

 翌日皇帝聖旨下達禮部,禮部敲鑼打鼓去了寧家,寧家上下惶惶不安齊齊跪在正院門口,聽得那太監聲音洪亮高頌封穆氏為五品賢夫人,一個個臉色如同打翻了顏料盤,可謂是精彩紛呈。

 誰也不敢去嚷嚷真相,默默跪著磕頭。

 彼時寧一鶴已曉得自己被皇帝革職,只剩一進士頭銜,偏生皇帝抬舉穆氏,聖旨特意送到寧府,不是故意打他的臉麼?

 他木著臉癱在院子正中,熾熱的午陽倒灌下來,驅不散他渾身的寒氣。

 他如同置身冰窖,臉色塗了臘般,陰沉到近乎扭曲。

 大老爺不得不恭敬地將內侍送走,還掏了所餘不多的體己打發了這些官員內侍,轉背還得忍氣吞聲,悄悄將聖旨及賞賜全部送去寧晏的私宅。

 消息傳到國公府,寧晏午睡剛醒,迷迷糊糊揉著眼,

 “你說什麼?陛下下旨封了我母親的誥命?是五品賢夫人?”

 如霜激動含淚,“是呢,禮部不知夫人與寧家和離的事,聖旨徑直送去了寧府,那寧府上下一個個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不敢吭聲,簡直是大快人心。”

 寧晏腦子一陣昏懵,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趿鞋下榻,“聖旨現在何處?我還得去寧府取嗎?”

 如霜擦著淚笑道,“大老爺親自送去了咱們的穆宅。”

 寧晏高興地團團轉,又去裡間挑了一件衣裳出來,“走,咱們去祭拜母親。”

 她極少這般激動,坐在梳妝檯前,任由丫鬟給她梳妝穿戴,胸膛如擂鼓般振動,雙手亦無處安放。

 誥命非等閒能授,無論官多大也得皇帝批准,根本不是錢財能捐來的,一定是燕翎的功勞。

 昨日之事雖是稱心如意,可事實來說,她也沒有孃家了,一個沒有孃家的女子,在外頭舉步維艱,但燕翎給她母親掙來誥命便不一樣了,不僅是母親的榮光,穆家的榮光,也是她的體面。

 宮中同時也派人來寧晏處道喜,燕家上下聞訊,都來恭賀她,寧晏露出笑容,吩咐打賞下人,又匆忙趕往穆宅祭拜。

 再說回寧家這頭,昨日燕翎夫婦離開後,老太太由下人攙著回房,到了門口被絆了一跤,一口烏血吐出來,一病不起,從昨夜到今日晨起,只醒了兩個時辰,本就千瘡百孔的寧府雪上加霜。

 大老爺夫婦坐在賬房開始盤家產,昨日為了貼補罰額,公中貼了六千兩銀子,此刻賬上只剩兩千兩銀子,捉襟見肘,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怎麼辦,夫婦倆合計開庫房賣古董。

 大夫人身子不好,從來不伺候人,二夫人呢,昨日受此打擊,乾脆甩臉不幹,稱病不起,老太太院子裡無人坐鎮,有的嚷著喊大夫,有人猶疑著要不要去請道姑,簡直亂成一鍋粥,後來是老太太一等心腹顧嬤嬤親自去客房求了素娘來做主。

 素娘慢騰騰吩咐人給老太太餵了些補藥,沒多久老太太又吐出一口血,嚇得滿屋子哭成一片,素娘不慌不忙派人請大夫,家裡不體面,不敢去請太醫,便在附近請了個老郎中來,郎中開了一劑藥喝下去,老太太臉色總算好看了些。

 素娘安置完老太太,與老太太心腹顧嬤嬤打裡間出來,顧嬤嬤看出素娘穩重能幹,又是老太太的親戚,保不準就是未來的三夫人,待她極是客氣,二人相攙到了廂房喝茶,素娘便問,“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三小姐得嫁貴婿,不該好好籠絡著,怎麼得罪得這樣狠?”

 顧嬤嬤聞言長長嘆了一口氣,替她斟一杯涼茶,“此事說來話長。”

 寧一鶴與穆氏的婚事是自小定下的,可惜寧一鶴天生有反骨,不聽從父親調派,私下沒少鬧么蛾子抵制這門婚事,老爺子只給他一句話,哪怕他只剩下一根頭髮都必須將穆氏娶進門,寧一鶴無可奈何,那時的穆家在泉州混得風生水起,有意入京拓展生意,自然是希望搭上寧家這條線,寧老爺子又是說話算數的人,絕不准許兒子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