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94章 第 94 章(第2頁)




    “那你接下來的打算是?”



    “回到阿勒泰,過我原來的生活。”姜特關上馬廄的門,陪著應隱走到月光下,“你呢?”



    “回到寧市,過我原來的生活。”



    話音落下,姜特笑了一笑,“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直來直往的山風,下了山太久,也懂得拐彎了。



    “你說。”



    姜特注視著她流溢著光彩的眼睛。



    最初接受慄山的邀請,是他給的價格很吸引人,這份工作與他過去放牧的生活也截然不同。後來,在只有一張沙發和一臺電視的簡易影音室裡,他反覆溫習她的臉,從架腿而坐的不耐,到合掌抵唇的專注。那間屋子的氣味至今還在他鼻尖,只要一想起,他腦海裡的熒幕就被點亮。他從沒遇過這麼多面的女人,試圖分清她的真實與做戲。



    見她第一面前的一晚,他輾轉,徹夜未眠。見了真人,才知道自己此前有關她的想象是多麼按圖索驥單薄可笑。她很精彩,遠超美麗。



    新年夜,他也迷茫驚痛過。



    那麼多親密戲,他從不坦然,也說不出問心無愧。



    她每一次人戲不分時恍惚,下意識地向他求助,他總是義無反顧,心裡頭像有尖刀刺痛。那當然是他的僭越,他明白。



    白欖進組後,本著前輩的義務和愛惜天才的憐憫,自發地教他很多,關於如何調節自己,如何入戲和出戏。



    “為什麼一定要出戏?”



    “因為你不是哈英,她也不是尹雪青。”



    “重要嗎?”



    “不重要嗎?你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精神,要當姜特,而不是戲裡的人。”



    “姜特也沒有得到什麼,他被闖入,然後失去,相逢和告別都不由他作主。”



    白欖發現自己教不了他。她有理論,但理論從來都會在生命的直覺面前失效。



    “你讓我想起一句詩,夢裡不知身是客。”她呢喃地說。



    “慄山教過我了,但我還知道另一句。”



    “什麼?”



    “但願長醉不願醒。”



    我這一生都會記得你。



    姜特注視著應隱流溢著光彩的眼睛,微微勾唇笑起來,“再會。馬是哈薩克人的翅膀,我飛向草原,你飛到你想去的更高地方。”



    應隱怔了一怔,也跟著笑:“這算不上‘不知該不該說的話’。”



    “那就是我文化不高,還沒有領會你們的客套話。”他雙手插兜,穿得還是那麼單薄的一身,身板筆挺,伴著應隱走遠了馬廄。



    身後並行的腳印短短的,只有一截。



    “如果我問慄山要這一匹馬,他會不會批准送給我?不過,它從阿恰布去阿勒泰,也很吃苦。”



    閒聊話短,沒幾句,斷在了眼前那個男人的眼眸中。



    姜特對他點了點頭,腳步站停,對應隱道別:“再見。如果你有時間,下一次要在六月份來,那時候你會看到很多花,比如貝母花,燈籠花,毛莨花,還有車軸草,以及苜蓿花,它們開了漫山遍野,比現在好看很多,雪嶺雲杉適合在清晨和黃昏的時候看,那時候樹梢會掛上藍色的霧氣……還有……”



    姜特垂下臉,北疆之美,他說不盡,便到此處輒止住,細微地笑了一下:“千里共嬋娟,阿恰布和阿勒泰有同一個月亮,祝你一切都好。”



    這樣的道別該算是體面而從容的。他注視著應隱走到商邵身邊,被他摟到懷裡,在融化得很薄的雪地上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