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979年夏

 6月的烈陽仿似灶口裡的熱火,將人烤的大汗淋漓。田地裡的稻穀發青泛黃,村裡的老把式捏了捏稻穗,尋摸著還得澆上幾回水才好收割。

 今年天干,進了六月就沒下過一滴水。偏莊稼吃水,若是地裡幹得狠了,那稻穀就會變得空癟枯黃。沒奈何,大夥兒只能挑著擔子一桶一桶地往地裡挑水澆水。

 頂著烈日干活,十人中有九人都愁眉耷眼,一臉疲倦。倒是大隊長的知青女婿幹事麻利,走路帶風,絲毫不見苦悶之色。

 說到大隊長家的知青女婿周文,那可是向陽公社的傳奇人物。

 自打七七年恢復高考以後,全公社知青的心思都飄了,坎子村的村民是三天兩頭看大戲。尤其是老三屆的知青,他們大多都已經成家,有些知青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為了高考,東家吵完西家鬧,打完孩子喝農藥,一天天的沒個消停。

 那段時間煩得大隊長一個頭兩個大,想想也是,他自己也有個知青女婿,而且才成婚三個月。不過大隊長是個厚道人,沒攔著周文參加高考,甚至還說了讓小閨女與周文離婚的話。

 說來也是好笑,旁的知青做夢都盼的好事,卻將周文嚇得俊臉慘白,弄得他書也不看了,成天就跟在大隊長後面絮絮叨叨著打死不離婚。鬧得大隊長又好氣又好笑,賭咒發誓說不拆散女兒女婿才得來耳根清淨。

 此後,別的知青沒日沒夜地看書備考,周文則把書本一丟,天天給王安樂上課。頭一年王安樂沒考上,周文竟把自己的錄取通知書一撕,說明年陪著媳婦再考一次。

 第二年,王安樂沒考上,大隊長嚇得把周文的通知書給藏了起來,生怕他又給撕了。可到了開學,人周文死活不肯走。大隊長又是勸又是哄,還說送小閨女陪他一道出去讀書,他還是不同意。

 今年,王安樂總算考上了華師,不說大隊長一家,整個向陽公社都跟著鬆了口氣。

 因這,一向低調的大隊長也沒忍住辦了酒,放了炮仗。

 “周文,你再不走,小心你老丈人拿棍子攆你。”趙老三一邊挑著水,一邊笑著打趣道。

 “叔,這你可就猜錯了,我爸他才捨不得攆我嘞。”只見周文肩膀一歪,身子半蹲使了個巧勁,一邊的水桶側著沉入湖中,再起身,就灌了滿當當一桶水。

 “得了你這麼個好女婿,你老丈人真是走大運了。哎,周文,那你啥時候回家?你下鄉有7年了吧,怎麼著,一點兒不想親孃老子?”趙老三挑著水站在岸邊上等著周文,兩家田地靠在一塊兒,就打算一塊兒去地裡,路上還能嘮一嘮。

 “叔算的沒錯,我下鄉是有七年了。說不想家那肯定是假的,不過我捨不得離開咱坎子村更是真的。”周文個高腿長,力氣還大,挑著兩擔水輕輕鬆鬆。

 一路上又閒扯幾句,待到了田邊上,就見王安樂俏迎迎地站在那兒。周文挑著水擔子就跑了過去,趙老三見了,說不出的羨慕與嫉妒。

 這樣的好女婿,怎麼就不是自家的。說句大實話,她小閨女不比王安樂好?

 坎子村誰不曉得大隊長家的小閨女是個早產兒,出生那年又臨著三年大旱,身子骨一項嬌弱。二十歲的大姑娘,沒有下過一天地。

 雖說生的白淨些,可太嬌氣了。

 想當年,全公社適齡男子沒一個看得上這位嬌小姐。沒曾想大城市來的知青竟把她當了個寶。

 真是鬧不明白,周文也是大城市來的知青,怎麼竟看上這麼個嬌小姐?

 趙老三一邊想著周文這幾年寵王安樂的那股勁,一邊瞅著他顛顛兒地跑到王安樂跟前,不免好笑地搖了搖頭。

 也是好本事,挑著水還跑的這麼快,偏水還不漏出來。

 “安樂,你怎麼來田裡了?小心中暑。”

 “我又不是紙糊的,走這麼兩跨路怎麼可能中暑?對了,你爸媽來信了,這次是寫給我的。我沒敢看。你說你爸媽是不是生氣了?哼,都怪你自己不回家,如今可好,定以為是我攛掇的。”說罷,王安樂沒忍住掐了周文一把。

 因著周文前兩次不肯回城,外面都傳是她粘人。實際上她恨不得早早打包送走周文,省的公社的人都拿她當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