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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徐蒔樹? 一……

    徐蒔樹



    一聽這名字, 潘垚一下就想起了學校裡的鈴鐺。



    小娃娃嘛,那都是不愛讀書的,潘垚也不例外。



    她當下便縮了縮脖子, 慶幸現在是寒假時光, 快快樂樂的。



    “認得呀。”



    “送灶君上天稟事那天,他來咱們村走親戚了, 我和燕妮姐姐,還有喵子姐幾個, 我們還和蒔樹哥一道玩摸魚摸蝦了。”



    “他當鬼”潘垚想了想,又補充道, “蒔樹哥脾氣挺好的。”



    按他的說法, 他原先沒有想玩的, 被她抓了, 叫他當鬼,他也答應了。



    這一玩,還玩到了小夥伴們回家吃飯的時間點,半點沒有不耐煩的模樣。



    “祭灶那天啊。”潘三金重複。



    這時間, 這正好合了陳清水說的那一天,徐平和陳玉梨倆人上門借錢的日子。



    嘖, 這夫妻倆倒是不講究, 趕著小年就上門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潘垚仰起頭,問潘三金。



    “還有, 爸爸,咱們為什麼要去接他啊”



    潘三金想了想,將徐家的事情說了說。



    “喏,現在香江徐家那邊,他們沒有再託人送錢送東西來, 徐平和玉梨妹子沒有餘糧,鬧起了饑荒,向你水伯家借錢了。”



    “這錢,你水伯家沒借,不過,到底都是親戚一場,血溶於水,徐蒔樹那小子有幹活的心,他就想著能幫襯一點,就幫襯一點。”



    潘三金嘆了口氣,“也別說你水伯小氣,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別瞧你水伯這兩年來運沙,好像是賺了不少,可也都是辛苦錢。”



    “錢這東西,借出去容易,討回來可不容易了。”



    潘垚點頭,“我曉得呢,師父也說過這話,叫做欠債如山,還債如流。”



    一借就借出一大坨,像大山一樣,討回來的時候,七催八催的,才會像那流水一樣,淅瀝瀝的,一點點的討回。



    老費勁兒了。



    一些不著調的,還半點不念恩情,反倒是倒打一耙,說債主不念親戚情誼,催債催得緊呢。



    借來借去,都是成仇,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借,起碼錢在自己兜裡,省心又省事。



    潘垚皺了皺鼻子,“蒔樹哥他爸,果然是個不靠譜的。”



    “不過,”話鋒一轉,潘垚又好奇了,“他們家那親戚,為什麼要給蒔樹哥家裡錢啊”



    “這我怎麼不知道,都人家家裡的事兒。”潘三金隨口應道。



    “不過,咱們這兒和香江外頭不一樣,在咱們看來,一個月百八十塊的錢很多,也許在他們眼裡,估計就跟養狗狗一樣。”



    潘垚點頭,“還是得靠自己,蒔樹哥的爸爸媽媽都被養懶惰了。”



    發動機突突突的響,船破開水面,一路朝白鷺灣方向駛去,冬風吹來,呼呼呼的,就像刀朝臉上割去一樣。



    潘三金連忙將圍巾往潘垚脖子上圍,只讓她露出兩隻眼睛。



    只見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又大又亮,像山裡的小鹿一樣,讓人瞧了就喜歡。



    “好了,這些事兒,你聽聽後,心裡有數就成,一會兒見到徐蒔樹,別當著人家的面提啊。”



    “他這個年紀,正是最要臉的時候,知道沒”



    “爸,我又不傻。”潘垚撅撅嘴,覺得自己被瞧輕了。



    潘三金拍了拍潘垚的小腦袋,樂呵的笑了一聲,也不戳破。



    當初,是誰當著人家的面,說什麼好朋友好中意你呀。



    天知道,聽老仙兒說起這事,正喝茶的自己都噴出口了,好懸才沒有被嗆死。



    很快,船便到了白鷺灣,那兒,徐蒔樹正等在碼頭邊。



    聽到船來的聲音,他連忙從大石頭上站了起來,神情有些侷促,卻也將腰板挺得板直。



    “是蒔樹吧。”發動機的聲音很大,潘三金扯著嗓門喊道。



    “是我。”徐蒔樹連忙應道,“潘伯伯好。”



    “快上來吧。”潘三金控制著船靠近碼頭,發動機沒有停。



    這東西嬌氣,啟動還要費勁兒手搖,有時折騰半會兒,還不會啟動。



    就這麼接個人的事兒,潘三金索性就不停了。



    突突突的聲音中,徐蒔樹跳到了船上,才轉身,就見船艙裡的潘垚。



    小姑娘坐在杌凳上,全身包得圓滾滾的,穿一身的紅,像一顆大燈籠。



    這會兒,她只露出一雙眼睛,瞧見自己,那眼睛微微眯起,眉眼彎彎。



    “蒔樹哥,你好呀。”



    潘垚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旁邊的小杌凳,“外頭冷,坐這兒吧。”



    冷不丁的,瞧見熟人,徐蒔樹臉皮有些發紅。



    “沒事,我在外頭就好了。”



    他沒想到,清水舅舅幫忙找的活計,竟然是潘垚家裡的,自己狼狽的模樣,好像也被同一個學校的同學瞧在了眼裡。



    徐蒔樹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入了肺腑,清冽又醒神,他垂在褲腿邊的手,悄悄的攥緊。



    短短一段時日,他的生活發生了巨大變化。



    原來,衣食無憂,家中父母和樂,恩愛兩不疑,通通都是假象。



    只是依靠著別人家的施捨,這才撐出來的體面。



    一日斷了錢,家裡鬧了饑荒,雞毛蒜皮的事兒,爸媽也能吵得翻天,瞧著對方就像是大仇人,什麼話難聽,就說什麼話刺激。



    這段日子,他才明白了,書上寫的,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寒風陣陣吹進徐蒔樹心裡,有些涼,有些酸澀。



    他背對著船艙,腰背挺直,才短短几日,原先稚嫩的臉龐好像都有了稜角。



    潘垚瞅了一眼,瞧出了他強撐出來的大方和不在意,猶豫了下,沒有繼續叫徐蒔樹。



    潘三金笑得爽快,“哈哈,不進去也好,正好可以陪陪我。”



    “我家盤盤那丫頭嬌氣,才吹了兩下風,就捂著腦袋喊腦瓜子疼。”



    潘垚不滿,她哪裡有。



    不過,潘三金隨口聊了幾句,徐蒔樹也放鬆了一些。



    他聽潘三金唸叨自己當初年輕時候,家裡窮得揭不開鍋,那也是上山入江的撈錢,撈吃的。



    山裡的菌子,河裡的魚蝦,瞅著什麼東西,他都想著拿去換錢。



    最值錢的一趟,是半夜和別人一起出船,撈了許多魚苗,那魚苗賣了一些錢。



    潘垚坐在小杌凳上,託著腮,聽得兩眼亮晶晶,時不時的催一催潘三金。



    “後來呢。”



    潘三金吸了吸氣,“爸以前的腰可小了,褲腰帶勒一勒,比你媽媽的還要纖細。”



    潘垚偷笑。



    潘三金“那都是餓的啊不過,窮有什麼,窮又不是一輩子的事,人有雙手,就能幹活,只要肯做,怎麼地都餓不死自己。”



    “你看,爸爸現在不就幹出來了”



    “家裡有房,米缸裡有糧,兜裡有錢票子,還有咱們盤盤,爸爸這苦日子喲,算是都熬過來了。”



    潘三金樂樂呵呵,北風中微微眯起了眼睛,臉被寒風吹得發紅,卻也爽快明朗。



    “爸爸最厲害了。”潘垚捧場,“師父也說了,運道就像咱們這兒的蘆葦江,有漲也有落,不用著急的。”



    你一言我一語中,徐蒔樹攥緊的手,不知不覺的放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