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癲(第2頁)

 

    喬知予看她的模樣,只感嘆自己以前真是把她保護得太好了,這些髒汙醜陋的東西,從未在她面前提起,導致她變成如今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有些道理今天就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她聽,真話總是難聽的,但喬姻既然選擇了嫁入宮裡,就得好好聽聽這些真話
 

    面前的少女烏髮凌亂,年輕俏麗的臉蛋上汗水混雜著淚水,溼漉漉一片,蒸騰著絲絲霧氣。幾縷髮絲如蛇一般黏在她的臉側,狼狽卻又旖旎。
 

    喬知予伸出大手,漫不經心的幫她將那幾絲的溼發抹到耳後,但接下來從嘴裡吐出的話,卻殘忍至極,徹底打碎了十六歲的少女心中嫁與天子之後那些有關愛情、婚姻的美好幻想。
 

    “你今年十六歲,宣武帝四十五,他的年齡足夠做你爺爺,但又不是你真爺爺,不會拿你當孫女疼。想要他的愛,你得自己去掙,用女人的方式去掙。”
 

    “伯父就算再愛你,不可能跟你一起躺上龍床,求他疼你。夫妻之間,你的依恃,只有你自己的這具身體,懂嗎”
 

    天地皆靜,風過無聲,吹乾了發愣的女子臉上的淚。
 

    喬知予居高臨下,神色漠然,“別想著靠我,姻姻,嫁為人婦後,伯父便是外人,縱使手伸得再長,也管不了你們的家事。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說罷,她對靜立一旁的李教習吩咐道“所有的房門全部推開,繼續練,我看著她練。”
 

    楓葉下的木幾被侍從搬到了木廊上。喬知予衣襬一撩,席地而坐,端起酒杯,對著身前呆若木雞的少女,雲淡風輕的抿了一口酒。
 

    “伯父”喬姻夢囈般的呢喃,隨後臉上陡然浮現一絲悽楚,拼命搖頭,“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我”
 

    “你五歲時,我教你習武,你嫌苦嫌累;你八歲時,我讓你讀書,你嫌無趣繁雜;如今你十六歲,終於為自己選了一條路。自己選的路,再難堪也要自己走,姻姻,是時候長大了。”
 

    喬知予抬臂抓起了一旁的胡不思,橫抱在懷中,修長的五指輕輕從琴絃上撩過。高大的將軍長眸眯起,緩緩一笑,笑得格外腹黑“你練,伯父給你伴奏。”
 

    喬姻不敢置信的搖搖頭,還沒來得及再開口,李教習就伸出枯瘦的手爪一把酒將她拖了回去。
 

    伴隨著新一輪的拉筋,淮陰侯府上空,帶著哭腔的慘叫聲再次響起。
 

    喬知予絲毫不為慘叫聲所擾,觀賞著屋內淚流滿面的喬姻,信手彈起了一曲江南小調,甚至和著調子,笑眯眯的唱出了聲。
 

    秋風蕭瑟,桐葉飄飄。
 

    淮陰侯府上空的慘叫聲盤旋了很久很久,直到日色西斜,那骨瘦如柴卻力道驚人的老嫗教習才卸下勁道,把壓在喬姻腿上的腳拿開。
 

    嬌小的少女趴在冰冷的地磚上,練得大汗淋漓,奄奄一息,痛得心口發麻,渾身顫抖。
 

    她一輩子嬌生慣養,吃過最大的苦就是放紙鳶的細繩劃傷了手指,如今只覺得自己在鬼門關面前走了一遭,進的氣多出的氣少,差點就死在這心狠手辣的老妖婆手裡了
 

    一日之前,伯父告訴她,後宮的女人有兩種,一種如皇后,能得到皇帝的尊重,但得不到皇帝的愛;一種如麗妃,能得到皇帝的喜愛,但得不到皇帝的尊重。伯父問她想做哪一種,她一如既往的回答她全都要
 

    她知道九五至尊的尊重和愛能得其中一樣便已經彌足珍貴,但她喬姻就是不甘心只佔有部分。她年輕貌美,又是喬家嫡女,伯父還是柱國之臣,憑什麼她不能得到最好的,憑什麼她就只能在這兩樣裡忍痛只選一樣。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伯父當時只是摸著她的頭對她說,雖然她出身顯赫,但皇帝不看這個,要想獲得尊重,就得吃生育之苦,要想獲得喜愛,就得放下臉面,做會獻媚求寵的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