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軟硬兼施

酒宴散去,周鑑準備前往官驛休息。

範知府上前說道:“欽差大人,您的欽差行轅就在知府衙門。”

周鑑擺了擺手:“我已派人安排好下榻之處,依國朝例以官驛為行轅,怎能佔用知府衙門呢?”

“哎,國舅爺貴為欽差,代天巡方,豈能以官驛作為行轅?如此朝廷的體面何在?我範通的顏面何在啊?”

你叫範通?範通......飯桶......

周鑑嘀咕一聲,笑道:“範知府,那便有勞了。”

知府衙門,前衙辦差,後衙生活,是知府一家的住處。

既然作為欽差行轅,範知府一家自然要暫時搬走,給欽差騰地方。

太原城的最高衙門是布政使司衙門,由於布政使王賢宗身患有疾,不便動身,故而範知府主動提出。

進了後衙,但見滿院都是官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王業泰不悅道:“範大人,你這是要把我們的欽差大人當犯人看著呀?”

範知府笑道:“王將軍此言差矣,我山西靠近邊塞之地,遠不如京師安全,這裡外有韃子窺伺,內有流寇橫行。”

“欽差大人乃當朝國舅,金身貴體,倘若有一絲閃失,下官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中宮交代?”

“所以下官這才派派重兵守衛欽差大人,確保萬無一失。”

王業泰哼了一聲,道:“保護欽差大人,是本將軍羽林左衛的職責,用不著你們的人,撤了吧!”

範知府不為所動,呵呵一笑:“王將軍祖上乃剿滅寧王叛亂的大功臣,家學淵源,有王將軍在,欽差大人自是無虞。”

“但百密難免一疏,我聽說欽差儀仗在路上遇到了流寇,這可不是小事!”

遇到流寇的地方是大同府境內,不歸太原府管,所以太原知府沒有一點責任。

太原府沒有責任,不代表別的衙門沒有責任。

周鑑望向布政使和按察使:“範知府說的對,欽差儀仗遇襲可不是小事,你們山西的治安怎麼搞的?”

本以為他們會因此害怕,沒想到山西眾官表情十分淡定,彷彿不關他們的事。

面對欽差詢問的目光,布政使王賢宗回道:“欽差大人所有不知,山西都指揮使司衙門設在大同府,故而都指揮使不在太原城中。”

大明在地方上實行三司制,各省均設立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

分別管理本省的民政、司法、軍事。

布政使是本省的最高行政長官,負責民事。

提刑按察使負責本省司法之事。

都指揮使則負責本省軍事防務,可謂是三司權責分明。

原本欽差在當地遇襲,一省三長官皆有責任,周鑑沒想到他們居然將責任全部推卸到都司身上!

也是,自打土木堡之變後,明朝的武將身份一落千丈。

一個六品文官,甚至可以呵斥二品總兵。

而布政使和按察使,皆是從二品文官。

讓都司背鍋,恐怕他們連個屁都不敢放。

周鑑低估了這幫文官的無恥。

甩鍋就算了,還以安全為由,派人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

怪不得上趕著要將欽差行轅安排在知府衙門。

原來整這麼一出。

見知府衙門的官兵遲遲沒有撤去,周鑑笑了笑:“呵呵,還是按照朝廷制度辦吧,去官驛!”

不等眾官勸阻,他已揹著手離開了府衙。

範知府等人對視一眼。

這位欽差,看樣子不願配合啊!

官驛是官府開的驛站,供官府傳遞文書、官員來往及運輸等中途暫息、住宿的地方。

太原官驛位於城南大街,條件一般。

既來之,則安之。

周鑑沒有計較環境,讓人收拾了住下。

欽差蒞臨,山西各衙門的辦事效率忽然提高了。

三天之內,官兵搗毀了幾個寨子,抓了五六個山賊頭目。

甚至還有個山賊頭目,當場供認是自己不知好歹,前些日子在大同府衝撞了欽差儀仗。

為了防止與欽差鬧僵,範知府日日來行轅問候。

“國舅爺,衝擊欽差儀仗的賊首已被抓獲,不知道您打算如何處置?”

“哦?”周鑑意味深長的望著飯桶先生。

大同府境內的賊首,居然移送到了太原府,這就有點意思了。

自己剛來山西,就遇到襲擊。

再到太原城,被重兵把守。

這一套套的,不就是為了給老子下馬威嗎?

以為自己年輕膽小,被賊寇一嚇唬就縮在城中,任他們拿捏?

可笑!

正因周鑑的不配合,才讓山西官員覺得,欽差有點小脾氣。

硬的不行,那便來軟的。

“國舅爺此行來山西,不知是為了什麼案子?下官不才,望能替國舅爺效勞。”

知府範通舔著臉笑道,只是他那三角眼,笑起來讓人覺得十分猥瑣。

周鑑不禁好奇,擇用官員不是首看長相嗎?

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是如何當上四品知府的。

忽然想到範通的姓氏,周鑑詢問道:“敢問範大人,與那範永鬥可是同族?”

“範永鬥乃下官堂兄。”範通轉著小眼睛,不知欽差為何詢問。

“難怪......”

周鑑點了點頭,不再多問,言說自己有公文處理,將範通打發走了。

......

布政使司衙門,後宅。

夜色已深,幾名官員圍坐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裡。

“王大人,朝廷裡怎麼說,欽差到底來我山西查什麼的?”

範知府眉頭緊鎖,這幾天他各種套話,始終沒能從周鑑口中探得一點消息。

今日他又花重金賄賂欽差身邊的人,那個叫紀伯長的護衛。

一錠大金子甩過去,愣是沒撬開那小子的嘴!

跟個傻帽一樣,一問三不知!

離譜的是,那小子居然還把金子給拿走了!

範知府越想越氣。

“張閣老回信說,他也不清楚,欽差是國舅,陛下與之面授機要,旁人不得知。”

布政使王賢宗披著大氅,他沒有戴官帽,露出一頭蒼蒼白髮。

範知府微微點頭,表示理解。

朝廷派出國舅爺作為欽差巡視山西,顯然不是一件普通的小事。

這對於他們這些地方官員來說,猶如頭頂懸了一柄利劍,隨時落下。

“不過。”王賢宗繼續說道:“錦衣衛裡有人傳來消息,北鎮撫司的人出動了,好像是來山西查通敵叛國一案。”

“什麼!”範知府的臉色驟變,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其他官員也紛紛變色,這個消息像一顆重磅炸彈,在他們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錦衣衛查通敵叛國?

查誰通敵叛國?

眾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八大晉商。

整個山西只有他們在明目張膽的幹這種缺德事。

“莫非......事情暴露了?”有人顫抖著問道。

八大晉商之所以能通敵賣國多年,顯然不是一個商賈能具備的能力。

這種邊口貿易,必然有官員參與,且不是一兩個。

在坐的幾個,多多少少都有牽連。

這也是周鑑初來山西,沒有大張旗鼓的查案,一直不動聲色暗中調查的原因。

範知府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慌亂。

他環顧四周,看到眾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和不安。

他知道,這個時候他必須保持冷靜,否則整個局面將會失控。

“慌什麼!”範通的三角眼銳利如鷹,沉聲說道:“咱們萬不能自亂陣腳,欽差雖然來勢洶洶,但畢竟只有一個人,而我們是一群人,只要我們團結一心,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他的話,讓眾人稍稍心安。

山西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

曾經有個知縣發現了此事,想要上報朝廷,結果就是突然暴斃。

還有個不知好歹的巡察御史,連消息都沒走出山西,更別說人了。

夜色漸深,但山西布政使衙門的後宅依然燈火通明。

對付欽差,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