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鴻雪 作品

第138章 人格魅力

南大洋村企業轉制陷入僵局。二百萬債務,在場資方,無一願意承擔。眼看轉制行將流產,恰在此時,邵勇及時趕到。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到邵勇身上。

邵勇和春杏,連雙和四萍,都是老闆級別的人物。村民本以為,四人的穿搭會極盡奢華,而事實卻恰恰相反——四人的行頭非常低調,只是普普通通的休閒便服。有村民感嘆,這是螃蟹有肉,藏骨頭裡了。

家有、栓子和柱子圍上來,帶春杏、連雙和四萍就座。邵勇直接走上主席臺,面朝會場大聲說:

“如果鄉親們同意,讓我轉制鋼廠,我願意承擔二百萬外債。同時,每年向村裡捐贈二十萬元,用於發展集體事業!”

“如果廠子賠了,我邵勇砸鍋賣鐵,與南大洋村無關,更不會牽連南大洋的父老鄉親!”

話雖不多,卻擲地有聲。邵勇朝主席臺和觀眾深鞠一躬。噔噔噔,轉身從主席臺上下來,與家有等人會合。

莫文明緩過神來,他搖了搖腦袋,眨巴眨巴窩眼,朝邵勇這邊看過來。邵勇雖然是自己表哥,但並代表存在利益輸送。之前,研究方案時,他曾存在顧慮,就怕群眾說他偏著表哥邵勇,才提出以廠抵債。

文明怎麼會不清楚?鋼廠轉制,表哥邵勇是最佳人選。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方案中列入如此苛刻的條件,就是為堵村民的嘴,免得一些人亂嚼舌頭。

可如此一來,邵勇吃了大虧。正像老蔫說的,轉制村裡的鋼廠,倒不如重新建一個划算。至於方先生和柳先生,他們是來撿便宜的,不會為南大洋的債務買單。泰安和曉剛,有一打無一撞,不划算,不會接手。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舉。莫文明心裡掂量著這幾個字。這幾個字,平平常常,如今,卻是字字千金。表哥邵勇想拿鋼廠,就要付出真金白銀的代價。

文明拿不定主意,轉頭看著書記邵普。邵普練起了太極,把球踢給了在場的村民,“你還是問問大夥什麼意見吧!”

“邵勇!邵勇!邵勇!”

邵普的話還沒落地,整個會場立刻爆發出呼喊聲,開始稀稀落落,逐漸整齊劃一,就如同百川歸海,匯成一股聲勢浩大的洪流,掀起滔天巨浪。

扣除當初建廠投資,繳納了餘款,鞍襄聯合軋鋼廠正式劃歸邵勇名下。連雙的五十萬,邵勇是這樣想的,若是廠子賺大錢,就給連雙股份;要是掙不著,或者本大利薄,就按借款償還,利息一分。

事情雖過去幾天了,可邵勇的情緒始終處於亢奮狀態,難以平靜。他坐在辦公室裡,等著預想中發生的不測,可幾天下來,什麼事好像都沒發生。這種出乎意料的平靜,讓邵勇忐忑不安。

邵勇決定不再等下去。他做了兩次深呼吸,努力讓自己放鬆。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從老闆椅上起身,推門出去,穿過一截走廊,順著樓梯,往樓下走。

樓是去年蓋的,搬進新樓,辦公條件好多了。過去那趟苦土子房,夏天漏雨,冬天漏風,春天颳大風,滿屋飄塵灰。秋天還不錯,蒼蠅坐一桌。

財務室在一樓。樓梯上,邵勇看見幾個扣大棚的菜農,從財務部出來。都是堡子鄉親,邵勇熱情地跟她們打招呼。她們卻表現出孩子似的拘謹,臉上的笑容,像一朵幹菊花,沒有一絲水分。邵勇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徵兆席捲而來……

邵勇快步走進財務部。財務部外觀像銀行儲蓄所,玻璃幕牆外,像個快餐廳,擺著桌椅,供人暫坐。家有索性弄了張辦公桌,放在屋角。抓銷售的廠長來了,銷售部聞風跟進,也擠了進來。為啥?在這裡談成單子,方便直接打款。

家有不在。隔著桌子,一個銷售與客戶在談生意。看見邵勇進來,趕忙站起來打招呼。邵勇示意他繼續,徑自走到玻璃牆下,隔著下面的口子,問會計汪麗琴,“來取錢的多嗎?”

“老闆,你是問哪一塊?我沒怎麼明白!”

開門六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不要花錢?汪麗琴眼睛裡帶著疑惑,不解地瞅著邵勇,想從邵勇的臉上看出點什麼。她實在不清楚,邵勇問的,是廠裡呢,還是村裡呢?

“哦,我是問村裡的。”

邵勇感覺到,自己的話問得沒頭沒腦,確實讓麗琴不好回答,連忙補了一句。

“鄉親們倒是常來,沒有取錢的,都是來存錢的。老闆,鄉親們存錢的積極性老高了,到期的錢取出去,再湊成整存進來。你不用擔心!”

聽了麗琴的話,邵勇懸著心,才像一塊石頭落了地。他鬆了口氣,緩解下緊繃的神經,衝麗琴和另外兩個女員工揮揮手,轉身上樓去找媳婦春杏。

春杏與邵勇的辦公室,中間隔著會議室。打春杏入駐,特意搬來了聯營公司裡的家當,尤其是那盆長春花,擺在向陽的窗臺上。白瓷鬥狀花盆,狹長的綠葉,火紅的花朵,給整間辦公室,帶來了盎然生機。淡淡的香氣,寧靜而清澈,撫慰著大工業時代,春杏躁動的心靈。

春杏辦公桌上,堆著厚厚一摞賬本。她耐心地翻看著,不時在黑皮簿子上,認真做著筆記。邵勇推門進來,猶豫著開口,“杏兒,我跟你——商量個事!”

“啥啊?說說唄!我聽著呢!”

春杏抬起頭,停下手,笑盈盈地瞅著男人。

“我想給村裡七十歲以上的老人,每月發六十元生活補助!”

說明來意,邵勇的心裡敞亮了不少,可不清楚春杏會不會打破了楔,仍是七上八下。

“為啥啊?”

春杏不解地問。

“南大洋窮,村裡老人的日子不好過。他們都是我的長輩,苦熬苦累了一輩子。年輕的時候,上有老,下有小,舍不吃,捨不得喝。現在老了,沒了來錢道。一年下來,吃不上幾頓好的!”

邵勇滿腹同情,不勝感慨。

“讓你說得呢!咋能那麼慘?誰還沒個過河錢!”

春杏帶著不屑反駁。

“你們郎家廠和咱們南大洋不一樣。南大洋的老人,口挪肚攢的那倆錢,他們留著做棺材本,哪捨得花在吃穿上!”

邵勇掰開了,揉碎了,跟春杏解釋。

“他們沒有兒女嗎?咋就顯得你了?”

春杏有口無心,挖苦自己的男人。

“他們是有兒女,可他們的兒女也不寬裕。除了日常開銷,手裡剩不下什麼。能給父母錢的,不會超過兩巴掌。”

邵勇沒有惱,進一步向春杏介紹南大洋的經濟。

“給錢做什麼?”

春杏拉下臉。

“讓老人們能吃上肉!”邵勇停頓了下,瞅著春杏,“我聽專家講,老人只有攝取足夠的營養,才會少生病,才能長壽。”

“可我們也不寬綽啊!別忘了,我們還拉著一百多萬的饑荒!”

春杏白了邵勇一眼。春杏嫁給邵勇,做了南大洋的媳婦,卻始終沒有歸屬感。當姑娘時,自己是郎家場人;為人妻了,自己在城裡住。實話實說,她對南大洋的鄉親,沒有很深的感情。

“可我們廠裡,用著鄉親們的錢,加起來,有一百多萬。”

“我最擔心的,就是廠子轉給我,鄉親們來擠兌,可是,幾天過去了,沒有。還有人陸續來存錢。”

“這是什麼?這是對我們的信任和支持啊!這個情,我邵勇得領。這個恩,我邵勇得報!”

邵勇見一時說不動春杏,顯得有些激動,說話的語氣有些重。他希望自己的話,春杏能往心裡去,和自己夫唱婦隨,可春杏顯然沒有完全理解邵勇,不耐煩地打斷,“什麼這個恩,那個情的?他們存錢,不還是圖著高利息?”

“高利息?”邵勇有點上頭,“比銀行高多少?”

邵勇較了真,瞪起了眼睛,臉也漲紅了。

“你不要兇我!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被邵勇質問,春杏有些底氣不足。

“你說的是事實,可你知道嗎?民間借貸的利息是多少嗎?”

邵勇瞪了春杏一眼。

“多少?”

春杏嚇得一哆嗦。她頭一次發現,邵勇的眼光,像是要吃人。

“1分、2 分的常跑趟。3分、5分不稀奇,最高的甚至給到一毛。”

邵勇一股腦兒地道破。

“那個能準成?”

春杏帶著冷笑,反問邵勇。

“1分、2分利,還是準成的!可鄉親們卻願意5釐錢借給我們,這就是恩情!”

邵勇直指事情本質。

春杏心裡軟了,嘴上卻硬著,“這份錢,我同意給;可給了,就不能停,要是當賬要咋辦?”

“只要廠子開一天,我就給一天!”

邵勇態度堅決,不容置疑。

“能先給五十嗎?以後慢慢往上漲。”

春杏拋出自己的想法。

“不!就六十,一天二塊錢。一年花不了幾個錢!”

語氣冷冽,斬釘截鐵。邵勇絲毫不給春杏討價還價的餘地。春杏見好就收,沒有再糾纏十塊錢的事兒,問邵勇,“我們不是每年還給村裡二十萬的嗎?”

“這是兩碼事!”

邵勇氣惱地瞪了春杏一眼,覺得女人婆婆媽媽,沒完沒了。

“你瞪我幹什麼?瞪我,我也要說!你可真夠大方的!”春杏翻了一個白眼,“別怪我多嘴。老話說的好,不怕摟錢耙掉齒,就怕裝錢匣掉底。我好心提醒你,也是怕你有了錢,大手大腳,萬一有個閃失,沒了迴旋餘地,倒黴的不還是我們自己?”

“我沒怪你!要怪,就不和你商量了!”

邵勇說服了春杏。一點小小的成就感,佔據著他的心。瞅春杏順眼了,身體某個部位有了感覺,走上前去,俯身在春杏的臉上親了一下。

“滾!沒正經!也不怕讓人看見!”

春杏心頭一跳,臉頰泛紅,朝邵勇翻了個好看的白眼,似怨似嗔。

“不怕!哪有人嘛?”

邵勇假裝環顧四周,攤攤手,聳聳肩,伸手從後面摟住春杏……

轉眼到了六月底,廠子裡周圍的稻秧封了壠。田埂上開著黃的,紅的,藍的野花。藍天,白雲,村莊,小溪,逶迤的堤壩,高大的防風林,無邊的稻田……共同湊成了一幅水彩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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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下了場雨,天麻麻亮,老馬頭就囫圇爬起來,披了衣服,抓了把鐵鍬,鎖好門,出了村部,奔村外的稻田地。

村子裡,街巷間,空氣溼潤,有著這個季節難得的清爽。左鄰右舍,還沒有起來。老馬頭沒有停步,輕手輕腳,快速穿過村子。

出了村,就是稻田。田野間飄著霧,如同輕紗,白茫茫一片。如潮的蛙聲,從南大洋那邊漫過來,順著渠岸流淌。老馬頭周圍影影綽綽,只能看出幾丈遠。

加著小心,老馬頭跳過水溝,上了溼滑的田埂。他拎著鍬,找自家的田。低窪地裡的水很深,稻秧只露出葉子。他也不管是誰家的,順手挑開洩水口,把積水放出去。

老馬頭的地在鍋坑裡,水蒙了頭,稻秧像溺水的人,只頭髮露出水面。老馬頭小跑著過去,探身提起洩水口上的蛇皮袋子。田裡的水嘩嘩地湧進排水溝。

踩著田埂,老馬頭巡視著自家水田,彷彿能聽見稻子們救命地呼喊。偶爾幾隻青蛙,呱呱地叫,似乎在催促他“快點,快點!”老馬頭聽了,心疼得眼裡冒火。

他是個孤老頭子,打了半輩子光棍,無兒無女,倒是個好莊稼佬。席苗,耙地,插秧……他都自己來。侍弄二畝三分地,就像別人伺候老婆。自然而然,地裡的稻秧,在他的眼裡,就是親生兒女。現在,自家孩子有難,老馬頭如何不急?

雨洪嘩啦啦淌進排水溝,老馬頭心裡有了底,開始往前巡察。他是個敞亮人,幹不出被窩裡放屁吃獨食的事兒。沿著田埂,老馬頭一路走,一路瞧,看見水深的地塊,主人還沒來,就幫把手,把水放了。

農民把下雨,叫下錢。雖然馬上要跨世紀了,中國農民,仍然是靠天吃飯。上自大國總理,下至小民百姓,風調雨順,依然是他們共同的祈願。

“撲通、撲通!”在水霧裡走著走著,老馬頭突然聽著幾聲響動,像青蛙跳水,可又不太像,頓時心裡起了疑。雖然視野不清,可他計算步數,估摸著快到邵勇廠子外了。

俗話講,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除了村裡像他這樣的光棍,誰會起得這麼早?關鍵是哪裡去不好,非到廠子周圍轉悠幹什麼?

南大洋像只牛奶桶,掉進牛奶裡,老馬頭隱去了自己的行蹤。可越是接近廠子,“撲通!”“撲通!”聲音就愈大。老馬頭側耳仔細辨了辨,像是硬物掉進水裡發出來的。

終於看見鋼廠的後牆了。老馬頭髮現牆外的一截地上,丟著幾塊廢鋼鐵。顯然是從牆裡扔出來的。大白天撞賊!老馬頭心裡一緊,臉上卻是一喜,“今天非逮個現形不可!”

老馬頭蹲下身子,心裡暗暗埋怨老根:“同樣打光棍,為啥睡得像條死狗?賊都摸進院子了,管幹啥的啊!”

正胡思亂想著,卻見一個賊影趴著牆頭翻出來,背對老馬頭往下跳。不等那賊落地。老馬頭衝上去,一把扯住襖領子,把賊拽翻在地上。

那賊仰面摔了個屁墩。剛下過雨,地上溼軟。摔得不重,後背和屁股弄了一身泥。

“二喜子!怎麼是你小子?媽了個巴子,說,你幹啥來啦?”

兔子不吃窩邊草。老馬頭沒承想,被自己逮著的賊,竟是本鄉本堡的。這讓他大感意外,也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叔!俺能幹啥啊!就是整倆零花錢唄!”

二喜子尕笑著,兩臂撐著上身,想從泥地上起來。老馬頭上前一步,把鐵鍬舉了起來,“別動!等俺問完了!”

“我說老馬頭,你是不是三鼻孔,非要多出一口氣?我拿邵勇幾塊鐵,幹你個屁事?”

二喜子變了臉,坐在地上,指著老馬頭鼻子罵。

“你偷了東西,不嫌砢磣,還比禿尾巴狗還橫。你再叫喚,別說俺掰斷你狗牙!”

老馬頭撂下臉,兇巴巴訓斥。

“你奶奶的才是狗,是沒操過母狗的公狗!你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二喜子咬著牙根,衝老馬頭大罵,罵出的話,更是難聽,像刀子扎老馬頭的心。二喜子就是要用侮辱,把老馬頭的自尊撕碎,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老馬頭氣衝頂梁,血灌瞳仁,再次高高舉起鐵鍬,“今天,俺就是打罪,也要廢了你,為南大洋,除了你這禍害!”

說話間,老馬頭的鐵鍬掛著風就拍了下來。農村都懂,拍和劈的區別。劈,速度快,讓鍬刃朝上,非死即傷。拍,速度慢,容易躲。即便被鍬揹著上,頂多骨頭被打斷,不會死人。

二喜子見勢頭不對,顧不上滿地泥水,嚇得連滾帶爬。耳輪中“啪!”地一聲。回頭一看,掛著風聲的鐵鍬,拍在他剛才坐的地上。泥水濺起,噴濺到兩個人的身上。

“老馬頭,咱們可是親戚!你怎麼下死手啊你?!”

二喜子差點嚇尿了。驚魂未定,卻不忘打擊老馬頭。只是他見硬的不行,換成軟的,打起了親情牌。老馬頭並不吃這套,扒下二喜子的遮羞布,“邵勇跟你不帶故?你不是跟莫文明沾著親!可你不照樣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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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禍害邵勇,礙著你什麼了?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二喜子梗著脖子,硬懟老馬頭。

“閒事?正經事!邵勇給七十歲以上老人發錢。你要是把廠子偷黃了,將來指望你給俺發錢?”

老馬頭一瞪眼睛,踹了二喜子一腳,大喝一聲,“起來!別耍狗坨子,跟俺去見邵勇!”

“你拿把破鐵鍬,咋咋呼呼啥啊?你不沒七十呢嗎?不是還沒得到錢呢嗎?你瞎積極啥啊你!”

二喜子賴在地上不起來,嘴裡嘟囔著,用言語撩撥老馬頭。

“你起來不起來?不起來!不起來,俺可要喊人啦!”

老馬頭威脅二喜子。

“別!別!別喊啊!霧這麼大,沒人看見。我把這些鐵給你一半行不行?”

見面分一半。二喜子覺得自己蠻仗義。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打出的這張牌,相信沒人會不動心。

“你狗眼看人低!別說給一半,就是都給俺,俺老馬頭會不會動心?俺是窮,可還沒下賤到用良心換錢花!你趕緊起來,跟俺去見邵勇!”

老馬頭聽二喜子要賄賂自己,非但沒有心軟,反而更加強硬。如果不配合,大有喊人來抓的意思。如果真要那樣,驚動了廠裡的工人,自己被眾人圍著,那和公園裡被圍觀的猴子有啥分別?砢磣啊!丟人啊!

想到這兒,二喜子心一橫,咬著後槽牙,“鐵都歸你,你把我放了就行!算我倒黴,白忙活了。便宜了你這頭老倔驢!行不行啊?”

老馬頭軟硬不吃,氣得二喜子沒法,只得忍痛割愛,打算舍財保身。

“還都給我?瞅瞅你那慫樣,還好像吃了多大的虧?告訴你吧,瞎了你的狗眼。俺老馬頭可不像你,六親不認,得誰禍害誰?”一瞪眼,似乎想起什麼,“俺還告訴你,二喜子!今天這事兒,你就是搬座金山來,俺也是回你倆字——不行!站起來,走!”

二喜子被老馬頭從地上薅起來,推搡著,踩著泥濘,一嗤,一滑,深一腳,淺一腳,往廠子的大門去。

打死二喜子也沒想到。他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圈集。沒被廠保安逮著,卻摔在老光棍手裡。“呸、呸、呸!晦氣,晦氣啊!”

其實,二喜子來之前想得挺好。夜裡下雨,早晨霧大,自己在廠裡幹過,地形熟悉,偷兩塊鐵,也算輕車熟路。憑自己的機靈,就算是大羅神仙,也發現不了。可千算萬算,就沒算到起大早的老馬頭。

“你個該千刀萬剮的,你說你不拿廠裡的一分錢,當哪路子便宜保安?”二喜子邊走邊想,邊在心裡罵。可他就是想不明白,“邵勇給這老光棍吃了啥迷魂藥?他咋那麼上心呢?我偷邵勇,怎麼像偷他們家似的?!”

轉頭一想,二喜子似乎明白了。他苦笑了笑,捶了捶頭。“挨金是金,挨玉是玉。老馬頭一直在村裡打更,思想覺悟與村幹部比不了,可比一般村民,自然高著一大塊。”

自以為找到答案的二喜子,垂頭喪氣,鬆鬆垮垮,搖晃著走在前面。老馬頭拎著鐵鍬跟著,時時提防二喜子逃跑。

二喜子不是沒想跑,可除了圍牆外一截地,都是水田。眼見晨霧成匹成匹飄散,空闊的田野裡,根本藏不住人。況且,這老頭說了,只要他敢反抗,他就喊人。

沒法兒,誰讓自己手無寸鐵,又落在這個倔種手上了呢?二喜子內心大呼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