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鴻雪 作品

第14章 大路朝天

雖是秋天,正午的陽光,仍然像跳躍的小火苗兒,烤得災後長出的芙子苗蔫巴巴的。翟老師家倒塌的房址上,墊起了大房身,蓋起了一溜趟房,紅磚、白瓦、木框玻璃窗。十幾間房子,分割成三個院落:東邊一座小院分給翟老師一家,中間的大院做青年點。副業隊在西邊的大院裡。

 一青一黃,轉瞬滿目秋風,可南大洋的秋天,卻少了莊稼成熟的熱烈與人們豐收的喜悅。一塊塊黝黑的土地被野草覆蓋,只有副業隊的地塊裡呈現著少許的綠色,長勢旺盛的青苞米、青毛豆,爭分奪秒地吮吸著大地的乳汁,灌滿乾癟的肚囊。綠小豆葉子鑲著金邊,緊湊飽滿的豆莢像一根根小棍,戳著其他生產隊社員的眼睛。

 沒有莊稼,就沒有收成。得不到糧食的補給,捱餓的,就不單單是大人孩子的胃。為了得到可以充飢的食物,有的生產隊殺掉了年老體弱的牲畜,既可以減少一部分飼料,也可以給社員們改善一下生活;有的生產隊派了護青員,不讓本隊之外的人,到自家的地裡挖芙苗根。

 芙苗是一種野菜,圓形的嫩葉可食,入夏長出藤蔓,開出粉色的喇叭狀花朵。黑土地呈酸性,特別適宜芙苗的生長。芙苗瘋狂地蔓延生長,蓋滿了南大洋的溝溝坎坎。

 大災之年,芙苗根絕對是個好東西。它鋁線粗細,質地堅硬,色澤潔白,出土後呈淡黃色,含有木薯澱粉,吃起來有甜味兒。這讓整日靠挖苦菜接濟的人家如獲至寶。人們翻土挖掘,或蒸或曬,和在米麵裡,代替稀缺的糧食。

 全村人都盯著副業隊的莊稼。邵勇不敢馬虎,派馬道明帶上栓子、柱子,晝夜巡護。其間,抓了幾個人,都是餓急了的父老鄉親,批評教育一頓放了。

 可誰承想?本隊羅木匠的倆孩子也來偷。青苞米嫩得出水,甜得像糖,倆小傢伙正啃得香,被馬道明逮個正著。道明生氣自家雞叼自家菜,訓了孩子兩句,又嚇唬他們報官,結果孩子回家就病了。

 孩子媽,羅木匠媳婦知道後,罵罵咧咧來找道明會氣。道明不在,被邵勇迎著。羅木匠媳婦算起來是邵勇師母。羅木匠家被洪水圍困,是邵勇解的圍。念著這份情兒,羅木匠媳婦哭罵了一陣,被邵勇勸了回去。

 打這事兒以後,羅木匠見著道明總沒好臉。道明心裡明白是護青得罪了人,走在村裡,總有人在背後罵三七,總有人對著他的背影指指戳戳。這讓道明非常鬱悶。

 天氣轉涼,眼瞅著苞谷要定漿,副業隊的人有事沒事都到地邊轉,不是為偷掰,而是防偷盜。保護勝利的果實,不用邵勇動員,早成了社員們的共識。如果管不住,這個偷掰兩棒不算啥,那個偷掰兩棒也不算啥,全南大洋的老老小小都來偷掰,最後連苞米稈都不會剩。

 副業隊看得緊,讓偷嘴的雀都沒地方下嘴,甭說一個大活人了。這天邵勇剛從地裡回來,就看見第一生產隊的李隊長,在副業隊門口笑眯眯等候著他呢!在南大洋的隊長中,第一生產隊隊長那得排老大,副業隊後成立,地位當然排在最末,加上邵勇年輕,這些平時愛擺老資格的隊長們,哪能把這個黃嘴丫子沒蛻的年輕隊長放在眼裡,可今時不同往日,邵勇地裡有糧,就如同山大王,手裡有人有槍,腰桿子就硬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