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以一燈傳諸燈

“姐姐，姐姐，你為什麼哭啊？”

一個奶聲奶氣的女娃，不知從哪個雲頭裡鑽了出來，託著下巴蹲坐在她的身旁。

一雙眼睛黑亮溜圓，頭上還盤著一個圓圈的髮髻，煞是可愛。

沈南意擦了擦眼角的淚：“哪兒來的小仙童，姐姐沒哭。”

“你看，你的眼睛紅通通的，還有淚痕呢。”

小仙童很是老成地摸了摸她的臉，小手肉嘟嘟的：

“姐姐，我給你吹吹，吹吹眼睛就不紅了。”

“小丫頭，這九重天的人都上哪去了？”

“天尊雲遊四方，其他的人都散落各處，各司其職。”

“那你是什麼人？”沈南意好奇地看著她。

小仙童託著腮，奶萌萌的：“我是小仙童啊。”

沈南意重重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她腦袋上的小發髻：

“行吧！你玩兒去吧！姐姐走了！”

“姐姐，你別走啊，陪我玩兒會吧。”

小萌娃拉著她的衣服，不讓走。

“下次吧，姐姐心情不好。”

沈南意試圖想要拉開她軟糯糯的小手。

可小萌娃一雙黑眸竟浮起了水光，看著十分可憐：

“姐姐，你就陪我一會兒吧。”

看她這副模樣，像是許久沒有遇到能說話的人了。

無奈，沈南意又坐了下來：

“行吧，那就只陪你一會兒。”

小萌娃託著下巴，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珠子望著她：

“姐姐，你是遇到傷心事了嘛？”

“我的師父死了，神魂墜入九幽。可他不該死，他拯救蒼生，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沈南意紅著眼眶，淡淡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萌娃：

“不過，你一個小娃娃，哪裡聽得懂呢，哎。”

小萌娃口齒伶俐：“不，我聽得懂。你師父是個好人，他死了，你很難過。”

沈南意輕笑，雙手撫著臉，眼淚奪眶而出：

“你說的很對，他是這個世間最最好的人。我曾經以為他一輩子都會在我的身邊，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失去他。”

“我曾聽天尊講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世間萬物皆循環往復，你又怎麼確定他死了呢？”

沈南意一怔：“好你個小仙童，水平挺高啊。”

她沉凝片刻，再道：“你還小，不懂九幽的可怕。九幽乃三界極寒之所，素來只有幽冥的主人泰山府君方可出入。道行極高深的神仙進去，也會被化成一灘水的。”

小萌娃又天真地說道：“那你可以去請泰山府君去九幽救人啊。”

沈南意長長的嘆了口氣，心中鬱結：

“泰山府君，他也不見了。”

想起慕棲洲，她更是悲從心中來。

幾個月過去了，他不但沒有迴歸府君之位，更是連本尊肉身都不見了。

連無量道長都追蹤不到，更何況是她呢。

小萌娃被她的哀傷所感染，雙手托腮，眼神瞬間變得黯淡：

“那你的師父，可怎麼辦呀？”

沈南意的希望徹底破滅，忍不住將頭靠在膝上啜泣：

“english，他再回不來了！”

她闖上這九重天，就是希望有人能救蔣英雨，可這雲端之上，只有這麼個小屁孩。

天尊是蔣英雨的師父，若他能救，早就已經現身了。

想明白這一點，沈南意徹底陷入了絕望。

身旁的小萌娃老神在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姐姐，你不要難過。

‘生者寄也，死者歸也。’

人在這天地間，就跟住旅館一樣，都是有時間的。

就連九重天的神明，也終有與天地同祭的那日。

你以為的生，未必是生；而你以為的死，或許有一天，會以其他的形式迴歸。”

沈南意抿唇，這道理她如何不懂。

只是心中的愧疚和悔意像是一塊巨石，壓著她喘不過氣。

她的喉間泛起絲絲苦澀，心抽疼得厲害：

“人生如白駒過隙，萬年也不過一彈指，可我只恨與他師徒情分太短，再無回報他之日。”

小萌娃仰起臉，笑得和煦又燦爛：

“你又怎知，他想要你的回報？也許，他只是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可我要是強大一些，覺醒得再早一點，師父他也不用為我赴死。他依然可以瀟灑地在這天地間活上萬萬年。說到底，是我害了他。是我的錯。”

“以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皆明。你的師父以一人之身慨然赴死，三界人人傳頌；幽冥再次行有法度，萬靈暢通六道輪迴，乃是他無上大功德。這便是他作為神的使命，並不是為你一人。”

小小萌娃看似天真懵懂，卻能口吐蓮花，佛法隨手拈來，字字句句皆如和風細雨落在沈南意的心田，撫平她的悲傷和憤怒，讓她變得安靜、平和。

“是，他就是那盞燈，永遠亮在我的心裡。”

“那現在的你，還覺得他是死了嗎？”

小萌娃一雙眼睛明亮、清澈，像是看到了她的心底深處。

這一句話，猶如落石投在心湖，蕩起了無數的漣漪，讓她醍醐灌頂：

“他沒死，他活在我的心裡，他活在我的心裡。”

小萌娃開心的合掌，肥嘟嘟的雙手白嫩又可愛：

“恭喜神女，悟道了。”

“原來你認識我啊？”

沈南意撫了一把臉，深吸了口氣：

“你個小奶娃，倒是看得通透，挺會安慰人的。你是哪位仙尊的座下弟子？叫什麼名字？”

小萌娃咧開嘴笑，門牙還露著風：

“我誰的弟子都不是，只是這九重天的小童子，沒有名字。”

沈南意疼愛地摸著她腦袋的髮髻，笑了笑：

“你肉嘟嘟的、白白嫩嫩的，我叫你小糰子吧。”

“小糰子，嘻嘻，好呀，我有名字啦。我是小糰子。”

小萌娃開心地拍起掌來。

沈南意站起來拍了拍衣角，心緒平復了大半：

“謝了，小糰子。姐姐還有事要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小萌娃乖巧地和她揮手道別：

“姐姐，你很厲害的，加油吖！”

沈南意眼眶一熱。

這一句，曾幾何時是她的口頭禪，是她極力想要維護的自尊心。

“是，我很厲害的，我可是沈南意。”

她莞爾一笑，俯身衝下雲端，再回頭，有絲絲縷縷的聲音傳來，聽不真切。

小萌娃笑意盈盈地站在雲端，對著她的背影低語：

“我沒有名字，我是這天地萬物的道。”

沈南意遠遠看，那小萌娃的嘴一張一合，她揮手大喊：

“小糰子，你說什麼？”

可耳畔的風呼呼地吹著，她聽不清，直至那孩子被雲層遮擋，看不見了人影。

她凝神匯聚，將破碎的心慢慢拼湊，復如磐石。

蔣英雨做了他想做的事，剩下的便都交給她吧。

【從現在開始，這人世間的一切，換我來守護。】

*

沈南意回到江畔雲麓時，已是深夜。

但屋子裡燈火通明，英爸、英媽、王昊，甚至連胡茵茵、羅綺、蒲世傑等人，都一個不落地守在房子裡。

甚至連陳格都傷病未愈、吊著繃帶出現在這裡。

眾人見到她安然無恙，才鬆了一口氣。

她的全身被大雨澆溼，早已狼狽不堪，只是自己不自知。

“孩子，你可算是回來了。媽媽不能再失去你了。”

英媽見到她便哭了出來，胡茵茵和羅綺更是衝過去與她抱成一團。

“你嚇死我了，南意，我們還以為你……”

“英雨最寶貝的就是你，你要是有事，他在九泉之下都不會安心的！”

沈南意喉間發苦，聲音早已嘶啞：

“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

王昊手裡拿著一個木盒，遞給了沈南意。

“這是阿雨之前交給我的。

說萬一他出事，讓我把這個盒子交給你。

我當時還罵了他幾句，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讖。”

“盒子？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