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書生 作品

第200章 狼毒腹蠱

199.狼毒腹蠱

送走了於顯麟,牧村香奈拿著幾頁紙走進東廂房。

“先生,這是龜坂讓我寫下來的記錄,請您核對一下。”她把那幾頁紙呈給於顯龍。

於顯龍粗略地看了一遍:“他記這個有什麼用啊,這都是那天我們閒聊的內容。”

“龜坂先生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他說這是進這個院子三年來聽的最有教益的話。我也深有同感……”

於顯龍把字紙還給牧村香奈:“那天晚上聊得興起,睡覺的時候都雞叫了。說些什麼我還怎麼記得,就是這些吧。”

牧村香奈神情很激動:“先生,這些天我看你很高興,話說的也精彩!尤其是那段人性和藥性的說法,讓我明白了很多人。”

於顯龍伸手請她坐下:“這很難的呀。我都沒往細了想……”

“我是從自己的身世想起來的。我就是桔梗,本來不是藥而是菜,硬生生被磨鍊成了藥。”

於顯龍:“那麼你是喜歡做菜的桔梗,還是喜歡做藥的桔梗?”

“當然是喜歡菜桔梗,原來什麼樣就是什麼樣,香香甜甜誰都喜歡。”

於顯龍也來了興致:“那麼做藥材的桔梗呢?”

“即便能治病,可人們也不喜歡。被人反覆改造,把甜的變成了苦的,再被人炮製切割煎熬,裹挾在一堆虎狼藥物中自己都認不出自己。”

於顯龍拍案叫絕:“精彩!那你看我應該是哪一味藥材?”

牧村香奈侷促不安,面紅過耳:“先生……”

於顯龍:“別有顧慮啊,大膽說。”

“先生,您不是人參……”

“呵呵,你就是說我是人參我也不信。”

“也不是麝香虎骨犀角靈芝……”

於顯龍:“香奈姐姐,咱們相識二三十年了。我可沒那麼珍貴。”

“要我看,您是藥中之帥——附子。”牧村香奈說罷連忙鞠躬。

於顯龍很不解:“附子?附子辛熱,性走不守,四肢厥冷,回陽功有。您能仔細說說麼?”

我在您的醫書上看到的:“附子稟雄壯之質,具溫熱之性,火性迅發,無所不到,故為回陽救逆第一品藥。有斬關奪將之氣,能引補氣藥通行十二經,以追復散失之元陽,能引補血藥入血分,以滋不足之真陰;引發散藥開腠理,以驅逐在表之風寒;引溫暖藥達下焦,以驅逐在裡之寒溼。附子藥性雄奇,但不可貪,貪多必中毒。”

於顯龍不禁站起身,向牧村香奈深施一禮:“謝謝姐姐。張隱庵說,凡人火氣內衰,陽氣外馳,急用炮熟附子助火之源,使神機上行而不下殞,環行而不外脫,治之於微……,奈世醫不明醫理,不識病機,終身視附子為蛇蠍……醫不通經旨,牛馬而襟裾,醫云乎哉?您說的還真對,我出身草莽,混跡綠林,鬍子脾性,還真像附子。”

牧村香奈:“附子有毒,但光明溫熱,無所不往。你雖脾氣不好,可是為人光明磊落,待人豪爽溫暖。不像某些人口蜜腹劍,躲在背地使陰招,分明就是蠍子、狼毒。”

於顯龍:“狼毒味辛,破積瘕症,惡瘡鼠瘻,止心腹疼。這東西不知道的人,以為花好看,味道香,稍不注意就要人命。你說豆腐張算是哪一味藥?”

牧村香奈樂了:“呵呵,他……,像藥不是藥,塊頭不小,用途不大。充其量也不過是個狗尿苔,有毒沒用,上不了金鑾殿。”

於顯龍不禁慨嘆:“你說得太到位了。每個人都能從藥性看到他的本性啊。我媽就是甘草,我媳婦兒就是錦紋……”

牧村香奈:“那,白大姑娘呢?”

“白芍酸寒,能收能補;瀉痢腹痛,虛寒勿與。她就是一味白芍啊。”

牧村香奈沒有說出那個性如狼毒的人,於顯龍也沒有說狼毒的人性與藥性。但這個人就在他們的身邊。而且這兩個月來經常出入大東亞醫學研究所。

於顯龍提出以花田仲為主編,綜合中日蒙朝醫術醫藥編撰一部綜合性醫書《大東亞醫藥鏡銓》。醫藥就是醫術和當地的典型草藥療效,“鏡銓”就是鏡子、秤錘,寓意為評選鑑別,駁斥謬論,以正行風……

花田仲一聞此說,異常興奮,當即拍板撥款,上報立項。大東亞醫學研究所比以前的諧和診所諧和了許多。連一向默不作聲,不苟言笑的瘸子龜坂都經常和於顯龍全赭石道爾吉一聊就聊到天亮。

正當花田仲興奮地沉浸在醫學鯨吞,學術侵略的快感之中的時候,就有人花下曬褲衩,宴席放臭屁,煞風景的來了。

鐵男帶著一身傷痕闖進了他的顧問官公署,飛龍嶺被人奪走了!

不知哪裡來的一支武裝,能打能拼,智計百出。利用他們每月參拜的時候突然襲擊,打死一百多名黑龍兵衛,奪了飛龍嶺暗寨。統領鐵龍帶著殘部退往老禿頂子一帶,特派他來報信,請求出兵,奪回飛龍嶺!

花田仲恨不得抽自己一頓嘴巴!兩個多月以來,自己光顧著跟於顯龍他們研討醫術醫方几乎忘了飛龍嶺白家園子。

再看看機要室的文件,寬城關東軍衛生總院的通報,辮子廢帝已經從奉城到了寬城,準備把寬城改為新京,在那裡登基稱帝建立他們的大滿洲國。

還有一份封口押著三個菊刀圖標的機要文件,赤川艮久王已經在旅順口下船,向奉城出發了。

他沒有料到楊大個子那些人會發展這麼快。不到一年的時間,先是人民革命軍,現在叫抗日同盟軍,不但鬧得東京內閣被迫取消了在佟江一帶建立西京的計劃,而且隊伍已經蔓延到滿洲腹地來了。

赤川艮久王既然在佟江無法立足,辮子廢帝前腳離開奉城去了寬城,他就接踵而來跟到了奉城。

跟關東軍扶植的大滿洲國分庭抗禮,他絕不會在奉城常駐。又不能去寬城,那他的目標必然是寬城東大門,滿洲腹地的龍灣特別防衛區。

和關東軍三元的“扶植派”不同,花田仲和很多黑龍會元老一樣都是“統制派”,由鬼子國皇族親任領主,把滿蒙徹底變為鬼子國國土。

如果艮久王在佟江不能立足,那麼龍灣鎮就是上上之選的絕佳地段。可是由於寬城那邊正在大搞登基,赤川艮久王的行動還不能明目張膽。統制派的大佬們早就決定,為艮久王在白家園子建立行宮。一旦時機成熟,就移駐龍灣鎮,驅逐辮子廢帝,親任滿蒙大領主!

根據鐵男的報告,佔據飛龍嶺這些人就是抗日同盟軍的一部。

他們趕走了山上的黑龍兵衛,直接威脅白家園子。一旦赤川艮久王駐蹕白家園子,隨時都有滅頂之災!

花田仲電請關東軍司令部批准調動軍隊剿滅飛龍嶺匪患……

豆腐張的劫數又到了,他必須親自帶著警備隊協同鬼子兵岡川一郎部,征剿飛龍嶺。

豆腐張現在終於明白自己了,穿了二十多年軍裝,除了白音達賚一戰再沒打過勝仗。再怎麼跟小鬼子表忠心也博取不了他們的絕對信任!他現在做人的四字真言就是:保命要緊。

還沒出龍灣鎮他已經盤算好了保命的法子,一切都聽岡川的。勝則自然有功,敗則罪責歸他。在他的理念中,進入山林打個鬍子都九死一生何況對付聲勢浩大的抗日同盟軍?

豆腐張出兵就是龍灣鎮的大事,他一離開,龍灣鎮特區軍警憲特凡是掛銜兒的都得頂替值班防守巡邏。

姚硯田還得四鄉徵集糧食軍費……

唯一置若罔聞,波瀾不驚的就是所謂的研究所。

於顯龍依然是足不出戶,白天翻書查閱,晚上就跟日蒙朝三個大夫聊天。聊餓了,一頓夜宵,喝酒睡覺。

半夜回房鑽進汪潤貞的被窩兒,汪潤貞才悄悄把一張字條塞給他。

劃了兩根洋火兒,才把字條兒看完。

於顯龍不禁嘆了口氣:“是關先生的。”

“他是不讓咱們上山?”

於顯龍很決絕:“不去!”

汪潤貞:“為啥不去呀?飛龍嶺是咱老窩子,再說王南珂他們可是你拉出去的。”

於顯龍:“沒那麼多本錢就別做那麼大買賣。他們跟鬼子兵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而且綹子裡龍蛇混雜,什麼人都招。一旦露底,當時就得花耷。對了,埋線兒(開通暗道)埋得怎麼樣了?”

汪潤貞:“幸虧這幾個月把他們都困在了前院診室,我和白大姑娘、瓦蓮京娜換了十幾個短工,開到狐狸崴子中心了。足夠用!”

“尕尕狐的消息呢?”

“還在胡家集,跟大洋馬在那家馬纓鋪。白大姑娘的三番子沒碼上人來,只有楊培英那邊的紅槍會,跟著王南珂進了飛龍嶺……”

於顯龍:“這就行了。岡川一郎,不是王南珂的對手。睡覺。”

花田仲也沒有勝算,可是沒料到岡川一郎和豆腐張敗得這麼慘!第一次在半路上就被打了伏擊,回到白家園子重新整軍再戰,結果被人家追著打,豆腐張的戰馬都跑丟了……

花田仲命令鐵男,立刻起身去老禿頂子聯繫鐵龍,把黑龍兵衛的精銳選拔出來,組成一支秘密小隊,從密道摸上飛龍嶺!

山林作戰,他不得不考慮於顯龍夫婦了。

他給寬城的花田咲打電話,請求委任於顯龍為龍灣特區警備司令部參謀長,汪潤貞為他的衛隊長。

這個倭狼老鬼子算準了,對於於顯龍,只要是花田咲的命令,那比聖旨都靈!而且他那幾個人能打能殺,經驗豐富,只要給錢不用軍糧軍裝。雖然出身綠林道,卻是最有效的僱傭軍。

可是當花田仲把自己的剿匪計劃交給岡川一郎的時候,岡川一郎暴跳如雷:“你已經被統統中國化了!根本看不起大日本關東軍!天皇的軍隊會交給一箇中國土大夫指揮麼?”

花田仲解釋道:“岡川將軍,您誤會了。我不是讓他來指揮我們的軍隊,而是希望您能多聽聽他的意見,他對飛龍嶺的地理最熟悉!”

“哼哼,他能熟悉過我們關東軍參謀部下發的軍用地圖麼?中國人會幫助我們打開瀋陽城門麼?你竟然信得過那些毫無素養的浪人也信不過大日本皇軍?笑話,這是天大的笑話!”

花田仲:“鐵龍這些人在中國流浪幾十年,個個身懷絕技……”

岡川一郎把王八盒子摔到桌子上:“身懷絕技?他們哪一個能擋得住我的槍彈?”

花田仲氣得七竅生煙,離開岡川一郎的司令部回他的公署了。

他這個剿匪計劃十分陰毒!他要讓於顯龍隨軍去打抗日同盟軍!

雖然對自己的冒險計劃十分滿意,如果於顯龍真的把抗日同盟軍滅了,那就聽上司花田咲的,把豆腐張的部隊交給於顯龍。如果他懷有二心,花田仲還牢牢掌握著他的母親朱琳琅!於顯龍事母至孝遠近聞名。

無奈的是這個狂傲的森田少將把他的計劃當成了笑話!連老牌的淪為浪人的日本武士都看不起。

岡川一郎這個日本少將竟然親自開著坦克,衝到飛龍嶺山口。然後就命令炮兵,看他的炮彈打出的方向梯次延伸,步步炮擊!

炮彈不但炸燬了從山口到天窯子大寨的所有防禦設施,甚至把兩面的樹木都打著了。

炮火終於把人炸出來了,在望遠鏡裡,豆腐張分明看見山上的綹子一個個逃出大寨,竄進山林……

岡川一郎一聲令下,迫擊炮、步兵炮、坦克炮都不響了。他一揮戰刀:“上山,抓住他們!”

黃昏時分,豆腐張才帶著大部分人馬,抬著五具屍體從山上下來。不是鬼子偽軍的屍體,是山上鬍子的屍體。這是他們一天的戰果。

不管怎樣有了這五個死人,回到龍灣府足可以向花田仲交代炫耀了。

岡川下令,準備戰飯,吃完之後再次搜山,如果再搜不到楊大個子的抗日同盟軍武裝就放火燒山!

可是炊事兵剛把行軍鍋架到火上,飛龍嶺山腳下的一個窪地裡傳來數聲爆炸,接著就是一陣槍聲。那是他們的臨時馬號!

田半拉子跟他的老丈人哈圖給岡川一郎的軍隊養馬已經一年多了。炮擊過後,岡川命人把戰馬都送了過來一起飼餵,全加起來三十多匹,除了豆腐張和岡川的兩匹大洋馬,其餘都是岡川麾下騎兵小隊的蒙古馬。

天剛落黑,鬼子偽軍已經守在火堆四周等著開飯,田半拉子和哈圖也開始給馬匹添加草料。

忽然在山坡的灌木叢裡傳出幾聲狐狸叫,接著就是幾聲夜貓子叫,尕尕狐終於來了。

田半拉子有意地把馬燈掛在了大溜槽子旁邊的樹上,左邊三丈遠的地方還有十匹戰馬,都是岡川豆腐張以下當官的馬匹。

掛好馬燈,田半拉子說要拉屎,支開老丈人,路過日本衛兵跟前突然出刀把他捅死!

尕尕狐和大洋馬同時甩出幾顆手榴彈,馬燈都炸滅了。田半拉子拉起老丈人跑到好馬跟前解韁繩……

手榴彈並沒把所有的馬匹炸死,有的被韁繩拴在樹上無法掙脫,亂跳亂叫,有的掙脫韁繩跑進山林。尕尕狐拽出大度匣子,把活馬通通打死!

“快上馬,棋盤山!”

三男一女,騎的騎帶的帶,十匹馬,衝出山窪向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