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實 作品

第三十一章

流連靠在板壁上,直勾勾地盯著昏黃的燭火。信王夾了幾塊木炭放入火盆中,吹了幾下,火苗燃起跳躍著,影子忽長忽短地搖著。

信王坐到流連床上,流連垂下眼瞼,“多謝王爺,我沒事了,天不早了,您該回去歇息了……”

“為什麼來放州,難道留在仁王身邊兒不好嗎?還是你早就對他心存疑慮?”信王沒理會她的逐客令,單刀直入問道。

流連沉默了良久,終於艱難開口,“我從沒懷疑過他,只是林珩蒙冤,我想要替他翻案,有這個能力且肯幫我的的人又有誰呢?我能拿出手的東西不多,除了我自己,別的還有什麼能打動仁王!可惜,……既然價錢談不攏,就沒必要搭上一輩子了!”

“所以,你每次都先把自己灌醉?”流連難堪地低頭不語。倘若是別人拿出這套說辭,信王一定不信,可是從流連嘴裡說出來,就好似那麼正當,就好像是炒煳了一盤菜,雖然很惋惜,也不過就是惋惜那麼一下罷了。可是明明是一回事兒她就硬揪住自己不放。她要是肯把自己獻上來,替林珩報仇,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兒。越想越惱火,信王酸溜溜道:“嘁!做仁王的愛寵不好嗎?總比在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做流人好得多吧!”

“我有手有腳,自己養活自己亳無問題,為什麼要鑽進籠子裡,況且我對他毫無男女之情,何如到放州做一個流人!起碼自由!”

信王想起蘇氏的話,知道這個女人沒撒謊,一時無語,“難為你了。”

沉默良久,流連吞吞吐吐問他道:“我們與仁王無冤無仇的,他真的會這樣下死手嗎?”流連怎麼想,怎麼覺得難以置信,想想仁王對自己既迷戀又愛重,怎麼也不像兇手。

信王氣壞了,流連聰明地閉上嘴。信王扭回頭,無語長嘆,幽幽道:“世人都道仁王仁厚寬宏,其實皇室子弟哪個敢仁厚寬宏!我住在公主府,偶爾進一次宮,即使如此,也有好幾次險些遺毒手。皇家沒有兄弟,都是仇敵,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世上有一種人,看見別人有一盆好花兒,觀之聞之嗅之,恨不能偷走,跟主人百般交好,意在沛公。但是,他絕不會去殺了主人將花據為己有,更不會派人燒了房子做出一副仗義相救的樣子,騙這朵花主動以身相許!”

“禮王要爭皇位,所以不擇手段陷害你。仁王是為了什麼,他又做不得皇帝,幫誰不行?幫禮王能有什麼好處?禮王性情暴虐詭詐,不是個好相與的,扶他上位,他能容得下仁王?沒道理!”

仁王扭頭看看百思不得其解的流連,她疑惑地很認真,便抬手揉揉她的頭。

“傻瓜,他哪裡是在幫老三,他是拿老三當刀!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是一隻慈善的黃雀!他雖與皇位無緣,他還有兒子!從禮法上來說,承重孫可比庶子名正言順多了!”

突然間一切都豁然開朗,流連撥幹他的手,一個現代人很難理解嫡庶之差,更難想象兄弟八九個之間的內鬥。仁王的賢名遍佈天下,救濟賑災更是急公好義,他是皇帝的得力助手,權傾朝野,原來一直在為自己的兒子鋪路。

“我可以為王爺做些什麼?”

信王側過身去看著她,“你應該這麼說,臣妾願為王爺效犬馬之力,粉身碎骨在所不辭!”流連皺了皺鼻子,“太肉麻了!我說不出來!”信王一時興起,蹬掉便鞋,跟流連並排靠在板壁上。

流連雖與他結成同盟,可是於男女之事方面,毫無想法。“你,你,你,做什麼?”她結結巴巴地問道。

“太困了,就在你這兒將就一宿吧!”說著還有模有樣地打了個哈欠。

“這這這不合適!會影響王爺的清譽!”

“咋不合適了?只要你不往外說,誰會知道!要不,一起?”信王笑得賤兮兮的。

流連連滾帶爬地下了床榻,結結巴巴道:“我下去喝口水,你你你先睡……”

信王得意地脫了外袍,扯過流連的被子蓋上。啊!香噴噴軟綿綿的,太舒服了,這要是脫光了摟個美人兒在懷裡,這個牢食王爺當不當有什麼關係!

流連住的這個屋子是個三間的敞間兒,門開在中間,北邊兒是一張螺甸四柱板壁廂床,窗下是一張窄五斗抽屜櫃,南邊兒窗下是一張帶抽屜的供桌,對面靠西牆一張羅漢榻,靠南牆是一排衣櫃。屋子雖然不大,但是收拾地清爽利落。茶盤在榻桌上擺著,流連撲過去手忙腳亂地倒了杯冷茶,臘月的天氣,涼得她直咧嘴,也不敢抱怨。信王道:“我要喝熱茶,你給我燒壺開水。”流連添了幾塊炭把火吹旺,水很快就燒開了,流連給自己衝了一杯紅棗玫瑰紅糖薑茶,擱一邊兒晾著,給信王兌了杯熱的送過去。信王並不接茶,任由她端著茶盤,賊溜溜的雙眼在她的臉上胸脯上游走著,“這個茶喝了提神醒腦,還怎麼睡覺!你泡得什麼茶?我要嚐嚐!”流連只好給他倒過來半杯,他端過去一飲而盡,“唔!好喝,我嚐嚐你那杯,棗兒肯定比我這杯多!”話是這麼說,手中的茶杯卻不肯往茶盤上放。流連無奈,忍氣吞聲把自己的茶杯端過來——很明顯他是故意的,流連的小小潔癖他是知道的。

信王得意地用流連的茶杯轉圈兒喝,“你這杯果然更好喝,棗兒多,甜!”流連噁心壞了,心裡把這個混蛋翻來覆去罵了個透,面上紋絲不露。

“真好喝!我怎麼喝光了!你再泡一杯好了,我還要喝!”

夜深人靜,這個傢伙存心沒事兒找事兒。一直以來,兩個人保持著微妙的平衡:流連在不激怒他的情況下保持最遠的距離,信王在不激怒她的情況下力求拉近二人的距離。流連不尋死,信王不用強。相對而言,信王深得其趣,就象貓戲鼠一般,看著流連絞盡腦汁詭計百出,他隨時可以啊嗚一口,可他就不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