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自新 作品

第109章 那個被記憶審判的男人16(第2頁)

  真好,攔住了他們。

  城裡的人撤離時間應該足夠了吧。

  民國三十一年,臘月廿九。

  宋沛年沒有遺物,沒有遺言,沒有遺體,破損的身肢伴著一夜冬雪,埋葬在了田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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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世,藍星終於獲批了記憶抽取的審批,好多人都在此刻看著宋沛年的最後一刻記憶。

  當炸彈炸向宋沛年的那一刻,他已經沒有力氣思考太多了。不過他以為早已忘卻的,此刻卻如舊夢般紛亂地湧上了心頭。

  他想起兒時巷子裡叫賣的鹹豆漿,他總是喜歡叫奶奶和娘給他買一碗,他就端著那碗豆漿,他一口,妹妹一口,喝完就會吃上奶奶新煎的餈粑,可真好吃啊。

  他想起少年時與歷山和滿舟穿過大街小巷的日子,那時候的太陽好像格外明媚,他已經好久都不見太陽了,有時候看到都會罵一句為什麼你這麼燦爛。

  他想起出國留學時,家人師長期盼的目光,那時候就決定要將最好的技術帶回來,只是回來後卻發現那時實業興不了國。

  他想起敵人的長刀刺向歷山的那一刻,後來的每一個夜晚無數次夢迴那一刻,驚醒在每一個清晨,眼前是一片慘烈的腥紅。

  他想起爹孃還有奶奶失望的眼神,他們也說自己是走狗漢奸,他好想說自己不是,可是他不能。

  他想起了第一次將刀對準了同伴,他的手是抖的,刀上沾滿了血腥氣,盯著滿屋的血,再次舉起了長刀,再砍一刀,就會多一份信任。

  他想起日日夜夜說服自己是漢奸的日子,只有這樣才可以演得更像。可是被人罵走狗,還是很難受啊,這是怎麼回事呢。

  他的眼睛有些睜不開了,雪花就掉落在他的臉上,身上,好冷啊。

  他的耳邊傳來了兒時阿孃唱給他的搖籃曲,支離破碎,斷斷續續,像嗚咽,像呻吟。

  他已經看不見天上的月亮了,也聞不到血腥味了。

  他只是很難過為什麼爹孃還有奶奶不來接他回家呢,他想應該是他們還在船上的緣故吧。

  不過沒有關係,他們不來找他,他會去找他們的。

  嗯,他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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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前的觀眾只留著淚,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好一會兒,一位自稱是宋家後人的遞上了一封信。

  那封信,信紙泛黃,字跡也有些模糊不清。不過還是可以依稀見得上面的字:

  吾兒沛年,

  展信佳,今年是你走的第二十個年頭,天空又飄起了大雪。

  你娘又在唸叨你,她時常都在說胡話,想知道你在地下冷不冷,走的時候周圍都是敵人,也不知道你在地下害不害怕。

  哦,對了,你爹我也犯糊塗了,你說現在不流行叫“娘”,得隨著時代浪潮改革,叫“媽媽。”

  你媽媽給你新織了一件毛衣,明天就燒給你,你記得收,織的是你最愛的最愛的紅色。

  你媽媽織的時候還在猶豫,說你現在也算是個小老頭了,不知道還喜不喜歡紅色。

  但是你爹我就覺得你還是喜愛紅色的,你說過紅色就如改革的時代浪潮一樣,鮮活又富有生命力。

  去歲,你奶奶也下來找你了,不知道你有沒有和她相遇,如果遇到了,記得好好孝順你奶奶。

  你奶奶記性不好,時常什麼都記不住,但是還記得你最愛吃清蒸魚。

  她說等她到了地下,天天做給你吃,你記得提醒她不要再將糖當成鹽放了,你做了這麼多好事,心裡不苦的。

  她也老是記錯大家都不知道你是個大英雄,她每一次出門都對外人說她大孫子是個好人,是大英雄,每次都被人罵,回家以後總是垂頭喪氣,和你娘時常抱在一起哭。

  現在好了,在地下,大家都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奶奶再也不用和人爭辯了。

  如果你得閒的話,記得給你娘託個夢,讓你娘注意身體,我說她,她老是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