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85. 行路難(六)(第3頁)

    孟雲獻察覺出正元帝此番話中對於宋嵩的幾分不滿,他垂著眼,像是琢磨了一會兒,“臣不敢斷言哪位同僚可堪此任,畢竟雍州如今正是危急存亡之時,但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正元帝輕抬下頜。

    “官家若想不出讓哪位朝臣出任雍州監軍,不若,便將此任,交予官家親近之人”

    他這番話太出人意料,正元帝收斂眼底的漫不經心,“親近之人”

    “在官家身側,只為官家的人。”

    孟雲獻並不抬頭,而在正元帝身邊的梁神福卻不禁因他此言而心頭一動,他心中立時有思緒打轉,又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正元帝。

    何為親近之人必是比朝臣離官家更近的宦官。

    “孟卿說的極是。”

    正元帝撫掌,眉頭稍松。

    裴知遠擬完旨,是與孟雲獻一同走出慶和殿的,他雙手攏在袖中,不由嘆,“朝臣是臣,而宦官呢那是官家的奴,朝臣不一定只為君父,而宦官卻只能為主,孟公您啊,這番話是說到官家的心坎裡去咯。”

    孟雲獻從頭到尾都沒有舉薦任何一人,卻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令正元帝放下了心中戒備,採納了他的建議。

    但在旁的梁神福不可能不為自己的乾兒子韓清掙功績,如此好的機會,他一定不會放過。

    此任命極大可能會落在韓清的身上,畢竟他掌管的夤夜司,歷來是官家的夤夜司,而他韓清尚未做夤夜司使前,受梁神福扶持,亦得以在官家近前,若非是信任他,官家也不會許他夤夜司使的位置。

    韓清向來獨來獨往,少與朝臣交遊,而朝中亦無多少文臣瞧得上他這個仗著官家威勢,行森嚴刑罰的宦官。

    朝中無人知曉韓清與孟雲獻之間的關聯,一旦韓清做了雍州的監軍,那麼孟雲獻便能悄無聲息地掌握雍州邊關的局勢。

    “如今我只擔心雍州邊關的境況,官家的敕令即便是再快,送到澤州與鑑池府也要一些時日。”

    孟雲獻仰頭,嘆了聲,“雍州有天險,我們在雍州的兵力與丹丘在居涵關的兵力相差不大,可我們缺軍馬,騎兵不濟,而蘇契勒帳下的石摩奴是南延部落中的一員猛將,他手下一定有精銳騎兵,秦繼勳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雍州並非無險可守,而石摩奴領兵前來則是與大齊時隔十六年,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戰爭,他或許衝不破雍州關,但只要他能夠儘可能多的折損雍州軍的實力,之後丹丘的增兵上來,便會將雍州當做破口,拼盡全力吃下它。

    雍州入秋以後,晝夜之間的溫差更大,夜裡冷得好似冬日,只有白日裡才回暖一些,並不常落雨的此地,風沙深重。

    “秦繼勳魏德昌你丹丘爺爺從胡楊林將你們殺退到城中龜縮著,如今竟是不敢出來一戰了”

    城樓之下,居涵關的丹丘將領石摩奴在馬背上譏笑,“如今倒是膽慫,殺我丹丘小王子蘇契勒時,你們怎麼沒料想過今日老子定要將你二人的人頭做成缽盂,來盛我們蘇契勒王子的骨灰”

    “他們丹丘人用頭骨”

    上城樓來給兵士們送餅子吃的青穹正好聽見底下那石摩奴的叫囂,他濃黑的瞳仁顫動一下。

    “狗叫呢,聽都懶得聽。”

    段嶸掏了掏耳朵,“你也別聽,聽多了吃不下餅子。”

    秦繼勳正與徐鶴雪在旁說話,倪素看青穹的臉色不太好,便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裹到他身上,“昨夜我給你施針,你有覺得好些嗎”

    “好些了,沒以前那麼痛。”

    青穹點了點頭,他一入秋,身上就冷得受不了,到了冬日就更是難捱,身體也總是要比春夏兩季差一些。

    “倪素。”

    倪素正與青穹說著話,卻聽一聲喚。

    她轉過頭,見徐鶴雪穿著那身雪白的圓領袍,裡面中衣硃紅的衣領很惹眼,他臉上仍裹著長巾,那雙向來冷寂的眼正看著她,朝她招手。

    她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去,便見他伸來一隻手,將一個油紙包塞到她掌中,隨即聽他道“魏統領給的,你與青穹一起吃。”

    倪素打開油紙包,裡面是裹著細雪粒子似的霜糖的糕餅,她抬起頭,見他又在與秦繼勳商量佈防的事。

    她拿起一塊來咬了一口,豆沙餡很軟,她眼睛一亮,塞了一塊到他的手裡,才轉身去青穹那兒。

    徐鶴雪話音一頓,垂眸看了一眼手裡多出來的那塊糕餅。

    秦繼勳也瞧見了,這麼多天以來,他凝重的面容上頭一回露出點輕鬆的笑意,轉過臉看了一眼倪素的背影,“倪小娘子可真是什麼都要跟你分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