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85. 行路難(六)

雍州知州沈同川的奏疏送至雲京, 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立時引起朝野上下一片震動。

    宋嵩的死訊來得太突然, 正元帝只聽入內內侍省都都知梁神福唸了一遍奏疏, 便扶著額頭,“列位臣工如何看待此事啊”

    朝天殿中雜聲紛亂,一名官員手持笏板, 走上前作揖“官家, 我大齊與丹丘十幾年來都相安無事,即便他們有心撕毀盟約, 想來也不應該如此冒進才是啊”

    “是啊”

    他這話一出,有不少人你看我我看你,隨即點頭應和。

    韓林侍讀學士鄭堅往前一步, “官家,不若先派使臣與丹丘交涉單憑沈同川的一面之詞, 實在有些摸不準狀況。”

    “哪裡只有沈同川的一面之詞離雍州近一些的州府不也送了奏疏雍州守軍與蘇契勒交戰,確有其事”

    苗太尉按捺不住,眉頭擰得死緊,立時上前, “官家沈同川在奏疏上說得已經很清楚,是蘇契勒先借阿多冗之死發難不成,逼得宋監軍無法, 只得親赴蘇契勒帳中與其相談,而蘇契勒卻趁此機會殺了宋大人丹丘人的野心已昭然若揭若要先遣使臣與丹丘交涉,不知又要耗費多少時日, 可雍州如何能等得起”

    他俯下身,“官家,蘇契勒一死, 丹丘必然向雍州發難啊”

    大齊與丹丘混戰多年,好不容易迎來十幾年的太平日子,卻被丹丘小王子蘇契勒的死打破,這教朝中一向保守的大臣一時都拿不準主意。

    “可眼下還有反賊未曾彈壓乾淨,若此時再與丹丘開戰,豈非內外皆憂依臣之見,還是先施以懷柔,暫且穩住丹丘王庭,攘外,必先安內啊”

    有人進言。

    “蘇契勒死了,還要如何安撫丹丘王庭才能安撫得住”翰林院學士賀童實在忍不住開口道。

    一眾大臣開始環看左右,議論紛紛。

    “潘卿。”

    御座之上的正元帝一手扶在案前,淡聲開口。

    三司使潘有芳立即走上前去作揖,只聽得正元帝在上面問“你心裡是如何想的”

    殿中霎時安靜下來,許多雙眼睛都停在潘有芳的身上。

    “臣以為,蘇契勒王子死在雍州軍手中,此事只怕沒那麼容易說和”潘有芳答了一句,又稍稍抬頭,看向在一側一言不發的黃宗玉,“黃樞相曾知鑑池府,兼經略安撫使,而鑑池府靠近雍州,想來黃樞相會比吾等更清楚邊關之事。”

    苗太尉聽見潘有芳這話,只見那黃宗玉懵然地一抬頭,一把老骨頭顫顫巍巍的,往前挪幾步都不容易,他心中火氣甚重,不由暗罵,這個老傢伙知道個屁,誰不知道他知鑑池府時是個諸事不愛管的,只怕連鑑池府都沒出過,哪裡知道雍州關外頭的事

    張敬死後,官家偏偏提了此人做西府的樞密使。

    正元帝沒說話,只等著黃宗玉上前,聽他道“官家,那蘇契勒的叔父是南延部落曾經的親王多羚,他母親是丹丘王庭的王后,而南延部落是丹丘最為驍勇的部落,他們幾乎掌握著丹丘王庭最強大的騎兵,蘇契勒是他們支持的王子,先不論丹丘王怎麼想,南延部落的人失了蘇契勒這個王子,心中的憤恨只怕不好消解啊”

    黃宗玉其實一向是趨於保守的,但這麼一會兒工夫,他亦沒有想好該如何化解與丹丘的戰爭。

    御座上的正元帝不說話,底下的臣子們幾乎個個冷汗涔涔。

    “孟卿,你說呢”

    冷不丁的,正元帝忽然看向另一側的孟雲獻。

    孟雲獻面色如常,聞聲便也從容地上前一步,作揖道,“官家,臣以為,此戰不可避免,非是我大齊不想要平靜日子,而是丹丘短期內是絕不可能與我們修好了。”

    他的語氣頗帶幾分無可奈何。

    “說下去。”

    正元帝手指在膝上輕敲。

    “這十六年來,丹丘王庭一步步收服草原上的二十九個部落,王庭所依靠的,正是南延部落最為出色的鐵騎,可諸位莫忘了,南延部落的親王多羚當初是死在誰的手裡王庭可以按壓下南延部落的這份仇恨,是因為丹丘王娶了他們的公主做王后,這等同於王庭願跟他們部落結為親族,共同進退,而王后雖育有兩子一女,南延部落中亦分派系,各自支持兩位王子,但無論是哪一派系,蘇契勒到底也有著他們南延部落的一半血脈。”

    南延親王多羚的死,與蘇契勒的死放在一起便是舊怨新仇,南延部落內裡再分派系又如何如今蘇契勒已死,曾經支持蘇契勒的人便只能寄希望於其兄,如此沒了內鬥的根源,豈不更擰成一股繩而蘇契勒的母后與兄長,也未必能咽得下這口氣。

    這些話孟雲獻不明說,但無論是正元帝還是此時殿中的朝臣,都已順著他的話頭想到了這一層。

    殿中一時鴉雀無聲,一向保守的那些個大臣一時也不好開口說話,他們要說,便要給官家拿出個不戰只和的章程來,可如今這樣的局勢,要如何才能保住兩國的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