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第32章 烏夜啼(一)(第2頁)

 徐鶴雪聞言,睜開眼睛。

 他不知道她原來這樣近,烏黑的髮髻,白皙的臉頰,一雙眼睛映著重重的燭光,點滴成星。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倪素等不到他回應,一面幫他擦臉,一面問他。

 “聽到了。”

 “你的睫毛怎麼一直動?”

 倪素忍不住撥弄一下他濃而長的睫毛。

 徐鶴雪握著床柱的指節倏爾用力,他錯開眼,卻不防她的手指貼著他的眼皮捉弄他。

 “你怕癢啊?”

 倪素彎起眼睛。

 徐鶴雪忘了自己生前怕不怕癢,但面對她的刻意捉弄,他顯得十分無措,側著臉想躲也躲不開,從門外鋪陳而來的天光與燭影交織,她的笑臉令他難以忽視。

 他毫無所覺地扯了一下唇角,那是不自禁的,學著她唇邊的笑意而彎起的弧度,他握住她的手,卻小心地沒有觸碰她,隔著衣袖,他說:“怕。”

 “那你以後可要小心了,”倪素作勢要再玩兒他的睫毛,看他往後躲了一下,她笑起來,“要是惹我生氣,我就這麼對你。”

 她說以後。

 徐鶴雪也不知道自己又還能有多少以後,他難以忽視自己心頭的那份憧憬,可越是憧憬,他越是難堪。

 天色逐漸暗下去。

 杜府之中一片愁雲慘淡,秦員外聽煩了兒媳的哭鬧,在房中走來走去:“哭哭哭,我親兒子死了你也只知道哭,那個不成器的義子是失蹤了不是死了,你哭早了!”

 “他一定是跑了,將您和我兩個扔在這兒,那個天殺的,我是白待他好了啊……”杜琮的妻子何氏幾乎要將手中的帕子哭溼透了。

 “事情是他做下的,官家仁厚,必不會牽連你與我。”

 “你怎的就如此篤定?”何氏哭哭啼啼的,“難道,難道他真不回來了?”

 “他回來就是個死,傻子才回來!”

 秦員外冷哼一聲,“也不知他在外頭是如何與人交遊的,平日裡送出去的銀子那麼多,底下人孝敬的,他自個兒貪的,這麼些年有多少他只怕自己也數不清,可那些銀子到他手裡頭待了多久?不還是送出去了?可你瞧瞧,如今他落了難,有誰拉他一把麼?”

 說罷,秦員外看著何氏,“那天晚上,他真沒與你說起過什麼?一夜都沒有回房?”

 “沒有,他一連好多天都在書房裡歇,”何氏一邊抽泣,一邊說,“我還當他外頭有了什麼人……”

 說著話,一陣凜冽的夜風掠窗而來,無端端地引得二人後脊骨一涼。

 秦員外抬頭望了一眼窗外,他心中不知為何添了一分怪異,沉吟片刻,他對何氏道:“不行,我還得去書房裡找找看。”

 “找什麼?他若真留了什麼字句,不就早被夤夜司的那些人搜走了?”何氏哽咽著說。

 “他留不留字句有什麼要緊?”

 秦員外擰著眉,“重要的是這個節骨眼,除了冬試案,別人給他送銀子,他給別人送銀子的事兒可得能藏便藏,若是其中牽扯了什麼大人物,少不得人家跺一跺腳,咱們兩個就得給他杜琮陪葬!”

 夜雨淅瀝,燈籠的火光毛茸茸的。

 倪素坐在茶攤的油布棚裡,聽著噼啪的雨聲,用油紙將籃子裡的香燭裹好,她才抬起頭,卻驀地撞見雨幕之間,身著玄色衣袍的青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