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鈞 作品

0105【朱銘生氣的原因】


  剛才這場爭論,發生在食堂門口,當朱銘予以反擊時,已經有二十多人在圍觀。

  閔文蔚哪還有臉去吃飯?

  他命人把飯菜送到自己宿舍,又邀請陳淵去宿舍裡喝酒暢談。

  這位山長,對學生嚴格,對自己也嚴格。

  他不讓學生的僕人住在書院,也不讓自己的家人住在書院。整整二十年,他都居住在學校宿舍,妻子在世時還經常下山,等到妻子去世之後,直接把書院宿舍當成自己的家。

  他還經常自比大儒胡瑗,胡瑗求學泰山十年不歸,收到家書若見“平安”二字,不看完就直接投入深澗之中,免得被家事影響了向學之心。

  閔文蔚覺得自己也該如此——這是個腦子有坑的端正之人!

  離得食堂遠了,路上沒啥學生。

  閔文蔚終於忍不住說:“此子年少而通經,天資可謂上乘。若是墜了邪道,今後高居廟堂,恐怕又是蔡京之流。”

  陳淵本來不想摻和,沒必要因為一個學生,就得罪洋州書院的山長。但此刻不吐不快,問道:“閣下可知,那朱成功先前態度恭敬,連說了兩三個‘晚輩謹記’,為何最後又突然出言頂撞?”

  閔文蔚道:“這樣的學生,俺見得多了。初時態度恭敬,其實都是裝的,心裡根本沒聽進去。他越是如此,就越該嚴厲斥責,定要讓他把話牢記於心。此時不糾正,難道等他枝繁葉茂了再去糾正?”

  陳淵聞言頗為無語,嘆息道:“此子出言頂撞,是因‘心思奸邪’四字,閣下說得未免太過了。”

  “規勸學生莫入歧途,難道有什麼不對嗎?”閔文蔚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

  陳淵只得耐心解釋:“閣下身為洋州學院山長,乃洋州三縣之文宗,一言一行,當須謹慎。朱成功這等聰慧之人,難免心氣高又愛面子。他被當眾斥責,還能保持恭敬,已是極為難得。可閣下說出‘心思奸邪’之言,卻讓他如何自處?他若是轉身離去,就被坐實了‘奸邪之徒’,今後還怎在洋州儒林立足?這是要背一輩子汙名的!”

  閔文蔚說:“他留在山上,好好修學,便一切無事,還能得到知錯就改的美名。”

  陳淵是徹底服了,他雖修習洛學,卻寧願與非議洛學的陸提學交往,也不願與閔文蔚這個洛學門徒為伍。

  太過霸道,不能容人!

  偏偏閔文蔚對此還不自知,覺得一切都是為了學生好。

  陳淵的老師楊時,雖然認為王安石有些觀點墮入邪道,但依舊毫不吝嗇的稱讚《三經新義》,說《尚新義》是古往今來對《尚書》的最佳註解。

  做學問就該這樣,對事不對人,就算對人也該合理褒貶,哪能將人一杆子打死?

  陳淵此刻非常確信,六十多歲的閔文蔚,修了幾十年洛學,那些學問都修到狗肚子裡了。

  洛學的真義,閔文蔚半點都沒學到!

  閔文蔚問道:“先生怎不言語?”

  當然是跟你沒活說,陳淵哭笑不得:“如今蔡京專權,有識之士皆義憤填膺。陸提學雖然非議洛學,有些想法墜入邪道,但他也是個品行端正的。吾等應該摒除分歧,一起對抗奸臣,而不是互相敵視。做學問應當包容,便有什麼異議,辨一場就好了。一場辯論不行,那就多辨幾場。天下士子無數,哪能人人都想法一致?”燈筆小說網

  閔文蔚對此嗤之以鼻,並不認同陳淵所言。

  這是環境帶來的思想差異。

  陳淵出生於南劍州,那裡文風不盛,所學駁雜不純。後來拜師楊時,又在江南遊歷,接觸的思想亂七八糟一大堆。他要是容不得異見,早就被活生生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