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獠 作品

第六百章:負心漢


百里安曾多次暗想,為何寧非煙對於旁人加註在她身上的痛苦,殺劫,以及折磨總能一笑而過,從容完美的隱藏好自己所有的情緒?

現在,看著眼前的她,百里安終於理解。

或許是因為至始至終,她被至親之人棄入深淵不顧,不知光明為何物,所以才不會感到痛苦。

百里安無法想象,當年那樣一個空空如也的少女,是用怎樣無力的一雙手,一點點堆砌出一座銅牆鐵壁來。

又是如何一人獨守冰冷空虛又偌大的空城堡壘,像是一個刺蝟般將自己保護得滴水不漏。

可是當年那個女人卻只用了一塊殘缺的餅,讓那看起來銅牆鐵壁看起來不是那麼的堅不可摧了。

她終究還是渴求著牆外頭有人能夠朝她遞過來一隻溫暖的手。

輕輕敲擊牆壁,堅固的牆磚裡便會有簌簌的厚塵鬆動落下。

也許是因為那轉瞬即逝的溫情太過於美好,以至於讓她長年累月裡堆砌好的銅牆鐵壁,輕而易舉就被那隻手敲擊出了一條細窄的裂縫。

腳下一片黑暗,裂縫之中,那是光透進來的地方。

深陷井隅者,見到光,難免會有那麼一瞬衝動,心向璀璨。

循著這道渺弱的光,滿是塵土十指斑駁的手,含著一絲期待將自己堆砌好的城牆再一點點的掘開,掘得鮮血淋漓,痛不可當。

終於在她決定捨棄自己身後那座冰冷孤寂卻可以保護她的那座空城時,她從缺口中滿身是血跌跌撞撞地爬了出來。

可是她卻發現城牆外的風很大,將那僅剩的溫柔也吹散了。

山河人海十萬裡,無一人在城外等她,人間星火,也無半點屬於她。

這時的她才徹底明白,以希望為生的人,最後都將絕食而亡。

將心鎖死,回到孤城,自己親手挖開的一角牆缺便只能自食惡果地衝洗堆砌成原來的模樣。

最終倦鳥歸林,有人自甘認命。

四季成冬,等到有人再次叩響城牆的時候,四面八方的城牆早已凝出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再無牆灰松落。

自然也不會再放任一絲光明進入自己的世界中來。

說到底,又有誰喜歡孤獨,只是不想失望罷了。

對於寧非煙而言,溫情固然美好。

可是美好的東西皆是短暫易逝的,亦如她孃親遞給她的那一角殘餅,也是唯有那一刻也是唯一一次讓她嗅到了孃的味道。

可是她那般吝嗇,只給她一點點,便叫她心心念念記了這麼多年。

這太不公平了。

在百里安身上,她不止一次感受到類似於那夜孃親給她帶來的溫情。

在那次面臨一河蜀辭的殺劫時,口口聲聲說要娶她的彌路都退避三舍,他站出來的那一瞬,寧非煙的內心並非毫無波瀾。

只是苦頭吃得太多,日子久了,便越來越無動於衷,得到什麼都覺不安惶恐。

一個給予不了別人半分溫情的人,又憑什麼覺得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好。



這些看似美好實則虛無縹緲的東西,在寧非煙的眼中,遠沒有利益得失的交換來得更加真實。

百里安看著她目光一點點地疏冷了下去,他毫不迴避地迎上她的目光,平靜道:“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了。”

寧非煙眉宇低壓,前一刻還熱情似火的一個人就這樣慢慢地冷卻了下來,她問:“在仙陵城的時候?”

見她還要執意問到底,百里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老實答道:“在我變成貓被你送給魔君的第一日被太陽曬傷後,你餵我血的時候發現的。”

寧非煙眉頭蹙得極深,似很是不解。

百里安耐心解釋道:“若我在意識清醒的狀態下,接觸鮮血,是能夠辨清楚血的主人是誰的。”

寧非煙覺得這個說法荒謬之際,有種被人戲耍的憤怒:“可笑,我潛入仙陵城宮殿的那一夜並未受傷,你又如何知曉那人是我。”

她覺得他滿口謊言,在欺騙於她,寧非煙甚至懷疑,那一夜他根本未醉,從頭至尾都是清醒的。

“你怎麼那麼笨。”

百里安耳垂描寫一點紅意,朝她逼近了幾分,道:“誰說那夜你未受傷,平日裡瞧著你算無遺策,怎麼落在這事兒上便這般粗心,榻上有血你都不知道清理,當時我辨不清那是誰留下的,但絕不可能是蘇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