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80章 同宗(第2頁)

    李岫開口時原本想問的還是“你真是廢太子之子”,很快意識到這般問只會冒犯薛白,並教薛白小瞧了,於是穩住心神。

    他低頭一看,留意到碗裡冒著冷氣的槐葉冷麵,遂夾了一筷子,以此來顯示自己的從容,其實心裡亂成了一鍋粥。

    有一件事很明確,哪怕他通過告密取得了聖人的寬恕,不必再充軍隴右,但阿爺過去得罪的那些人還是會要了他的命。

    “我是個庸才,怕當不成賢相。”李岫嚼著冷麵,用緩慢且有些含糊的口吻說道:“但你救了我一家,凡有驅使,我一定盡力。”

    這算是表態了,可薛白並沒甚反應。

    李岫一愣才反應過來,連忙嚥下嘴裡的食物,飲了一口水,整理著衣衫站到薛白麵前,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

    “李岫不才,願為郎君賣命!”

    薛白方才以雙手扶住他,道:“你暫-->>
                                         
且還是到隴右去,除了立功之外,我需要你為我聯繫還在隴右的王忠嗣舊部,你出發前,我會有書信給你。”

    “是。”

    李岫由此感受到薛白的野心並非只是說說,而是有藏在暗處的實力。

    他對於爭取王忠嗣舊部的支持不甚擔心,憂心的依舊是方才未說完的那件事。

    “高力士似乎在查你的身份,危險嗎?”

    “無妨,我會處理……”

    談話很快就到了半個時辰,薛白看了看天色,因後面還有事情要忙,立即就離開了。

    按理,他這中書舍人並沒有那麼忙,可他確是與人有約了。

    ~~

    華清宮西南,有片庭院名為“椒園”,其中種的是花椒。

    花椒如今是極名貴之物,甚至與金銀一般可當成貨幣來用,可見椒園之不凡,此處正是為聖人種植花椒之地。

    薛白到了園外,被一個老宦官攔住,遂拿出一道中旨來,道:“我與聖人打骨牌贏了,聖人容我摘幾斤花椒。”

    他步入椒園,一直走到庭院最深處,只見王韞秀正坐在臺階上。

    再回過頭,跟著他的老宦官不知何時已然走開了,薛白遂上前,與王韞秀談了幾句。

    “長安那邊,喪禮辦妥了?”

    “嗯。”王韞秀嘆了一口氣,抱著膝看向遠處那成片成片的花椒樹,道:“等到中秋前後,花椒結果了,這片園子可就是寸土寸金。阿爺說他年幼時就時常來這裡玩,當時他不知花椒貴重,揮劍斬了許多枝葉,聖人也未怪他。”

    “聖人不打算廢太子。”薛白道,“畢竟你阿爺已經病逝了。”

    兩人所言像是風馬牛不相及,可談話的脈絡心裡都有數。

    “好。”王韞秀道:“如此,我阿爺算是得償所願了。”

    王忠嗣與李亨從小同養宮中,對他們之間的感情,薛白不予置評。

    他今日來,有他想要的東西,遂道:“我老師將要往隴右辦一樁大事,此事我先前已與節帥說過。”

    “薛郎要的信物,我從長安帶來了。”

    王韞秀側過身,從臺階上拿起一個包裹,道:“書信也在其中。”

    “多謝了。”薛白接過,打開看了幾眼。

    “還有這個。”王韞秀抱起一個近人高的巨大麻袋,看得出來,裡面是一張弓,“這是阿爺早年間用的弓,他曾以此弓射殺過無數敵人,後來便將它收起,多年未曾使用了。”

    “為何?”

    “他老了,拉不動這弓了吧。”王韞秀道,“他找藉口,稱是提醒自己,遇事不能首先想到以武力解決,‘打仗是為天下太平,不可捨本求末’。”

    薛白伸手接過,沒想到那弓極重,王韞秀一鬆手,他險些將它掉在地上,只好連忙俯身抱起。

    “重吧?”王韞秀促狹地笑了笑,道:“有百五十斤。”

    “謝阿嫂重託。”

    薛白把這張弓背上,略有些猶豫之後,道:“那我便告辭了。”

    他作為整件事少有的知情者之一,王韞秀原是有許多心事想與他聊聊的,可那些已與正事無關了,她於是灑脫地點點頭,以將門之女該有的利落態度抱拳道:“再會。”

    ……

    回去的路上,薛白在望仙橋遇到了元載。

    元載正策馬過橋,身後跟著一輛鈿車,車廂中有女子恰好探頭往外看來,端得是國色天香。

    “薛郎,好巧,從何處來?”

    “公輔兄這是?”

    “辦差。”元載自嘲擺手,羞於啟齒的差事,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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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白隨口客套道:“看來,往後須公輔兄多多提攜。”

    “這是哪裡話,你我之間的交情,互相扶持才是。”

    元載感到薛白有了些變化……看似更圓滑了,實則是更不在乎了。除了對官位、品階的不在乎之外,還有一種對原則、秩序的不在乎。

    以前的薛白,身上有一股“直臣”的氣質,刻意地保留著稜角,見到他載著美人進獻,務必是要表達出不滿的。可今日只是敷衍地寒暄了兩句。

    想必是對朝局失望了吧。

    可真正堅韌不拔的人,哪怕失望了也不會放棄,更不會改變自己的志氣。元載就決定先虛與委蛇,待有朝一日掌權了,一定要改變朝堂上的風氣。

    想著這些,元載回頭看了一眼,忽眯起眼,對薛白馬背上的一個巨大的包裹感到有些疑惑。

    ~~

    入夜,薛白坐在燭光下看著今日的收穫,放下一個帶著刀痕的殘破護腕,拿起一面有著箭孔的護心鏡,翻到背面一看,那護心鏡上還用血寫著一個“弼”字。

    之後是一個由破布裹著的槍頭,展開那破布,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王難得一槍挑落吐蕃王子”,再看那槍頭,已經完全鈍了,與陳年的黑色血跡融為一體。

    雖未親眼所見,他卻可想象到,隴右那些兵將都是何等風采。

    “咚咚咚。”

    敲門聲顯得有些著惱,之後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顏嫣探頭往裡看了看,走了進來。

    “夫君在忙什麼?”

    “撿到一些物件,回頭可讓丈人帶到隴右去。”

    這般一說,顏嫣只好收了興師問罪的態度,道:“那等夫君忙過,我有事與你說。”

    薛白把物件仔細收好,道:“現在便可以說了。”

    顏嫣正待開口,忽然吸了吸鼻子,狐疑道:“有香味,夫君今日去見了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