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64章 心意


    杜五郎是得了杜妗的吩咐過來的,他其實才回長安不久,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聽說要過來保一保李十七娘。

    乍聽之下,他覺得這事好生奇怪,便問杜妗“二姐與李十七娘有甚交情?”

    “沒有,是顏嫣拜託我的。”

    “咦,二姐與顏嫣都不甚相熟,竟還能受她請託,再救旁人?”

    “讓你辦就辦,哪有那許多廢話?”

    “可為何是我去辦?”杜五郎當時便問道:“二姐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嗎?”

    “你與那些獄卒相熟,去打個招呼,善待李十七也就足夠了,旁的,薛白快要回來了……”

    杜五郎沒想到,這日來大理寺獄,卻是正遇到了薛白。

    周圍的獄卒原以為這春闈二子是一起來的,卻不知他們是分別趕過來,恰好遇到一起的。

    他欣喜萬分,卻還是等到薛白與李道邃談過話了,才上前相見。

    經年未見,即使是好友,前兩句話略顯生分。

    “我以為你還得過兩天才到長安。”

    “得了消息,趕了些路。”

    薛白今日看起來很剋制,並沒有流露出太多對李騰空的關心,可眼裡的紅血絲、手掌上因為勒韁繩磨破的傷痕,卻透露出他這一路上是如何緊趕慢趕。

    杜五郎是最瞭解他的人,一看就明白過來,搖頭道:“伱也真是……既然喜歡,藉此機會給人家一個名份啊。害一群人為她跑來跑去。”

    也就這兩句話的工夫,兩人之前的生疏感已經消去,彼此笑了笑,很是默契。

    薛白問道:“你如何在長安?不是在金城縣任縣尉?”

    “唉,別提了,被免官啦。”杜五郎道,“官場真是太難待了。”

    “嗯?”

    “去年中秋,我回長安過節。當時都沒什麼關係,可到了今年元月,突然被御史彈劾了,說我身為地方官吏,擅自離境,我可真是。”

    杜五郎自覺十分倒黴,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可心底裡實際上是無所謂的態度。

    薛白道:“那你明白是為何嗎?”

    “我後來才明白的。”杜五郎道:“關中官員中秋節跑回洛陽過節的都有,只要無人彈劾,那便天下太平,偏是我捲進年初時候,李林甫與楊國忠的相位之爭,被當成楊黨搞下來了。”

    他看似糊塗,此事卻被他琢磨明白了,他的官位就是楊國忠賣薛白人情而舉薦的,平時與楊暄又來往甚密……主要是楊暄一直纏上來,反正就是被當成楊黨了。

    但沒關係,他本來也不想當官。更重要的是,薛白回了長安,他一顆心就定下來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杜五郎想起來,拿出一枚腰牌,遞給了薛白。

    “你拿回去吧。”

    “怎麼在你那?”薛白低頭一看,那卻是楊玉瑤出入宮城的腰符。

    “二姐給我的。”杜五郎道,“你家娘子不僅請託了二姐,還請託了虢國夫人出面,所以就把這腰牌給二姐了。”

    這般絮絮叨叨地解釋完,末了,他補了一句。

    “你家娘子真是了得,但更難得的是,她心地真好,能與這許多大小娘子相處得好。”

    “嗯。”

    薛白對顏嫣頗慚愧,他離家已久,才回長安,卻是先跑來見了李騰空,且還要讓顏嫣為李騰空之事操心。

    但心裡更多的情緒卻還是想念。

    走出大理寺,他看向熟悉的皇城,唸叨道:“終於要回家了。”

    從天寶五載到天寶十載,不知不覺中,長安已有了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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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根了……

    ~~

    興慶宮。

    李林甫死後,有一段時間政務驟然多了起來,李隆基不得不從驪山搬回了興慶宮。

    好在,近來楊國忠已能為他分憂。漸漸地,又能把國事盡託於楊國忠了。

    昨夜,李隆基興致不錯,玩了一場楊國忠安排的“遊仙窟”的密室,最後雖沒能通關,但也無妨,那秘室是能玩許多天的,是為“循序漸進”。

    其中還有一個考驗,是讓他敲了羯鼓,以搏取“仙女”的歡心。他已多年未曾這般去取悅女子,甚覺有趣,甚至覺得這比肉體上的歡愉還要有趣。

    羯鼓也因忙於國政,有月餘未敲了。幸得有楊國忠,讓他能再敲得暢意。

    今日醒來,李隆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狀態,依舊是元氣滿滿。

    自從李林甫想沾染他的元氣之後,他便養成了這習慣。

    元氣之說雖虛無縹緲,可他最在意的就是長壽,戳到心窩子上的事情,寧可被騙了,也不能損了元氣。

    正打坐養氣,高力士過來道:“聖人,右相來了。他今日也康健。”

    這是李隆基養成的另一個習慣,他如今不見身體抱恙的臣子,擔心萬一對方損了他的元氣。

    此時聽得楊國忠還康健,他眼也不睜,淡淡道:“召他來。”

    不多時,楊國忠入了殿,先是感受了殿內的元氣,方才行禮拜見,之後道:“聖人今日愈發元氣充盈了。”

    李隆基撫須而笑,自信能比李林甫多活很久。

    “你那密室做得不錯,朕該早些把你從益州召回來。”

    “臣在益州也好,回朝也罷,只要能為聖人分憂,臣便知足了。”

    “你不說朕還差點忘了,平定南詔之事辦得也很好。”李隆基朗笑著,一指楊國忠道:“往日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全才。”

    君臣二人之間說話十分隨意,李隆基是更喜歡這般處理事務的方式的,更輕鬆些。

    楊國忠應道:“往日裡,功勞皆是李林甫的。”

    “審出來了?”

    “回聖人,是。”楊國忠把奏章雙手遞給高力士,道:“安祿山給的證據,臣查證過,屬實。正是因察覺到李林甫、李獻忠圖謀造反,安祿山才殺了哥解……”

    說實話,楊國忠還是討厭安祿山。但沒辦法,世人對李林甫的恨更大,只能先對付了李林甫,再對付安祿山。

    “關於謀逆之事,李林甫的女婿楊齊宣也出面作證了。楊齊宣雖未參與,卻察覺到李獻忠每次見李林甫,都避開旁人;臣審問了李家諸子,目前他們已悉數招供,這是供詞……”

    李隆基沒有看那供詞,只是閉著眼睛聽著。腦中首先想到的,竟是李林甫想要沾染他元氣一事。

    能提出這想法,便說明李林甫不忠心!

    一直聽了許久,整件事在他心裡已有了大致的輪廓。李林甫不論有沒有謀反,勾結李獻忠,準備武力阻止太子登基卻是真的。

    李林甫枉想活得比自己還久,可笑。

    “此案,你認為該如何判?”

    “臣以為,當先剝了給李林甫的追贈。”

    這是大案,諸多事宜說起來,又是許久。

    過程中,有小宦官快步趨入殿中,稟道:“陛下,鮮于仲通派了信使回朝,稱獻俘的隊伍已到關中。”

    李隆基大喜,當即站起身來,道:“好!朕要派大臣去接。袁思藝,此事你去辦,務必給足南征的將士們應有的榮耀。”

    “老奴領旨。”

    “鮮于仲通的信使呢?召入宮來,朕要親自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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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稟陛下,信使是中書舍人薛白,他聽聞了右相的案子,往大理寺去了。”

    聽得這句話,楊國忠側頭看了說話的小宦官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在他看來,薛白與李林甫的關係也就稀鬆平常,不該如此上心,頂多,薛白就是與那李十七娘有些私情,但他也已經吩咐人不要追究李十七娘了。

    李隆基對此亦是疑惑,問道:“薛白?他為何又多管閒事啊?”

    “稟陛下,奴婢也叫他先到宮門候見。可他說,獻俘是大事,哥奴的大罪要追問,但不該在此時,世人若是皆關心哥奴是否謀逆,誰還能留意到聖人揮師便平定了南詔?所謂事有輕重緩急。”

    李隆基聞言,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他當然要把獻俘之事辦得隆重至極,如此方可彰顯他的天子威儀,閣羅鳳敢背叛大唐、背叛他這個千古一帝,他勢必教天下人看看那是何下場。

    相較而言,李林甫那個死人的問罪確實是沒那麼重要。

    但李隆基還是叱道:“豎子,自以為是。”

    罵了這一句話之後,他暫時已懶得再處置李林甫之罪,道:“楊卿,你那案子緩一緩,獻俘之後再辦。還有,莫大張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