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殺青


   這段戲沒有臺詞。

   按照一般來講,演員只需要在那擺出造型,導演那邊怎麼拍,鏡頭怎麼走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但有些戲偏偏難,也就難在無臺詞上面。

   在王佳衛自己心裡,這個鏡頭其實也是一個難點。那就是該怎麼體現出來他要的那種感覺。

   什麼?你問什麼感覺?答:不知道。

   他自己也形容不出來,但那種朦朦朧朧的感覺是有的。

   因為沒有劇本拍攝,所有的戲路子都裝在他的心裡。所以,有時候他折磨的其實不僅僅是演員,還有身邊的劇組團隊。

   比如攝影師。

   這次的攝影師是位美國人,名字叫做菲利普·樂素。法國人。

   王佳衛的至交好友。

   同時也是一位攝影界的牛人。

   要說最出名的作品.....威爾史密斯的《七磅》是他掌鏡的,《心之探戈》也是他。而他也是王佳衛的電影《只有一個太陽》以及《心靈之境》的攝影師。

   說是御用也沒錯。

   倆人合作了許多次,所以對於王佳衛的拍攝習慣,菲利普·樂素顯然瞭若指掌。但哪怕是他,偶爾也會流露出不耐煩的樣子。

   你就能想象出來王佳衛到底有多磨人了。

   不過,因為王佳衛對於這個畫面沒法給出具體的方案,所以拍攝路線反倒給了菲利普·樂素一個極高的自由度。

   這場戲怎麼拍,那就是自由發揮。

   他想怎麼拍就怎麼拍,只要最後拍出王佳衛想要的效果就可以了。

   而當楊蜜在位置上坐好,各個在戲裡被稱為「阿姑」的姑娘們所飾演的青樓女子也都準備好後,都不需要王佳衛開口,坐在滑軌上的菲利普在對著機器調整了一下後,自顧自的就用生硬的中文喊道:

   「ok,mimi,我該死了。」「噗....」.

   原本表情維持的好好的楊蜜瞬間破功。

   別說她了,連後面那些姑娘們也都笑噴了。

   整個佈景間內響起了一連串如同銀鈴般的笑聲。

   好容易調整好的情緒被衝散,楊蜜無可奈何的用英文說道:「說英文也可以的,菲利普。」

   不知道自己犯什麼錯的菲利普·樂素無奈聳聳肩。算是為上午的片場注入了一絲活力。

   然後....就是無盡的折磨。一場戲,一上午。......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講,第一遍,菲利普·樂素就覺得已經達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在笑場的正式開拍後,楊蜜重新調整了姿態,再次進入情緒。

   她沒有故意繃著臉。

   實際上,雖然菲利普的拍攝是從她落座開始,但她的表演,從走路時,就已經開始了。她走時,先邁左腿,向前,再邁右腿。

   尤其是來到了椅子處時,那大馬金刀的坐相,在落座時,同樣是左腿先跨到位置,接著右腿朝著左邊轉,來到了座椅位置處後,直接落座。

   這樣可以保證她坐下的瞬間,身子就是朝右邊的轉身落座。這就是京劇裡的「小座"。

   而她這一套動作,也是京劇萬年不變的死規矩。

   小座,就是這麼坐。無論男女。

   不管是什麼戲,什麼位置,小座就是這麼走,這麼坐,身子就得這麼側身。死規矩,硬規定。

   同時,這種側身,如果對方會配合的話,那麼倆人只需要表現出側身就可以了。

   那時候給觀眾呈現的交流感覺,就不是靠臉對臉,或者表情對錶情的主觀視像,而是以「眼角」交流,展現那種活靈活現的感覺。

   要是再較真

   點,這身子也有說頭。

   什麼"子午式"的角度,雙手怎麼一前一後,一虛一實的放在膝蓋上撐著身子,怎麼表現的好看,這些都是一套相當考究的體系。

   而在菲利普的「我該死了」的第0遍笑場後,重新準備時,王佳衛也注意到了桌子上多了一把沒在道具範疇之內的扇子:

   「道具,把扇子拿走。誰的扇子忘記在桌子上了.....」這扇子本身是給那些阿姑準備的。

   美人搖扇,金主風流。

   可他這話剛開口,楊蜜就阻止了走過來的道具:「導演,這裡我有點自己的想法。」

   王佳衛有些疑惑:「怎麼?」

   「這扇子是必須的。」

   她拿起了那把漆成了黑色的檀香扇:「這扇子一會兒會壓在我的左手上面。」

   「......「

   「......「

   「......「

   雖然王佳衛帶著墨鏡看不到眼神,但楊蜜看著他那沉默的模樣,就知道他在等自己解釋。

   於是繼續說道:

   「在那個年代,抱拳拱手都得是左手壓右手,因為右手時常兵刃,壓著表示和平。但.....宮二是不服氣葉問的。

   因為王導您沒設計倆人見面相迎的戲份嘛。所以我設計了一個右手放下身下,左手在桌子上壓扇子的動作。按照正常情況下的解釋,如果我用右手扣扇子,那平日拿兵刃的手露出來的意思是警告。告訴葉問這場比試你自己心裡清楚是怎麼回事。

   而如果我坐左邊,把右手露出來,也代表著我已經搶佔先機。我想動,隨時都能動。用這扇子當武器攻過去。但我不會握緊,握緊就代表我確定要攻擊了。今天畢竟是宴席,就算要打,也要等結束了再打。

   所以,這裡扇子不會動。而我的手是這樣的.....」她一邊說,一邊坐了一個虛扣的模樣:

   「我就這麼把手扣在扇子上。原因是這裡我的位置在鏡頭裡是右邊,可實際上站我的角度,我才是左邊才對。

   我是宮家的人,宮家人辦事光明磊落,不會趁人之危。這是一份「文氣」。而「武氣」就是我剛才解釋的那樣。

   這場戲,我既要和葉問針鋒相對,也不能輸了宮家人的臉面。這是我設計的動作。左為尊,尊卑有別,在宮二心裡,依舊瞧不起葉問。而之前的戲裡,宮羽田親口對宮二說:贏的一方請客。照理來講,應該是葉問坐我這個位置。畢竟按照喝酒的位置來看,主賓的左手邊是主陪。主陪就是那個請客吃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