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鬱 作品

第 192 章 番外

  01

  秦非明一睜開眼,便聽見那剛出生不久的弟弟哭了起來。

  他睡在床的最右邊,偏頭看了一眼,那哭聲一陣一陣的,是剛生了兩個月的弟弟。他爬起來,身邊的秦小娥也醒了過來,小聲道:“哥哥。”

  天還沒怎麼亮,按道理秦牛該跟孃親一個屋裡睡,可昨日裡孃親就染了風寒,病倒了。

  秦非明到院子裡把爐子給生起了火,從甕裡掏了一把米出來,外面很有些冷,秦小娥把妹妹秦小雨、弟弟秦葛的衣服都給套上了,還是覺得冷,秦非明從外面回來,很快關上了門:“今天太冷,小雨你留在家裡,孃親要是起來,送些熱粥熱水進去。”

  秦小雨細聲細氣應了聲,秦小娥把她抱起來,小聲囑咐道:“要是弟弟哭了,你也喂他口粥喝。”秦葛在旁邊咽口水,秦非明摸了摸衣裳,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布袋,秦葛立馬跑了過去,嚥著口水,看著哥哥從布袋裡摸出了一個小瓶子。

  “還有這些,”秦非明把瓶子給了弟弟,說:“一會兒加在粥裡。”

  02

  交代完了,秦非明又等了一會兒,他把米湯送進了隔壁屋裡。

  好在秋收不久,家裡糧食還富裕,若是青黃不接,這時候也只有餓肚子了。秦非明看著孃親把湯喝下去了,才道:“我叫小雨一會兒送吃食來,孃親你好好睡著。”睡覺,是這個時候不多的休養方式,捧著碗的女人咳嗽了幾聲,幾乎噴到被褥上,好不容易停下來才說:“阿牛還小……要喝孃的奶水呢……”

  秦非明道:“等你好了再說,睡吧,有什麼事喚小雨。”

  這一天出了門,隔壁的大娘就在門外,挎著籃子,見秦非明和秦小娥一前一後出了門,笑吟吟道:“二小子,蘭姑呢,怎麼不見她出來?昨日裡我家的雞生了好幾個蛋,拿兩個叫你娘補一補身子。”

  秦非明接過雞蛋,抬起頭笑道:“多謝二伯孃,我娘在屋子裡養身子呢。”大娘道:“那大娘裡面去說話。”她正要進去,被秦非明攔住了:“大娘,我娘剛睡下。”大娘便罷了,道:“你與你娘說,上次那手絹花樣子繡的真好,下回多繡幾條。”

  上山的時候,秦小娥一直憋著,到了山上,秦非明找了地方,把泥挖開來,露出黑黑的煤來。他一指遠一點的石頭,道:“小娥,去那裡撿些樹枝,不用太多,管今天就夠了。”秦小娥撿了幾根樹枝,又跑回來,扔在哥哥幾米開外,撿了一會兒,打了個噴嚏,秦非明原本把煤挖出來,聽這個噴嚏便是警鈴大作,叫妹妹回來坐著,不必去幹那些活了。

  “哥哥,那些帕子,”秦小娥小聲說:“真的賣的出去嗎?”

  秦非明今年八歲,零零碎碎的活幹了不少,這兩日寧無憂不知跑哪裡找食去了,便一個人上來挖煤。這些煤泥活著或者就能燒了,一些還能賣給村子裡,甚至賣到鎮上。木柴也行,今年冬天,大抵能過下去,但他還有些別的打算,錢總是不夠用的。

  秦非明迴轉念頭就嘆了口氣,道:“能賣出去,只是你晚上不能做這些。”秦小娥笑了出來,嘴角彎起來,道:“那我趕著白天做。”

  秦非明不由也笑了,秦小娥又大膽的說:“等小雨大一點,我也教她做。”秦非明微微側過臉去,道:“等那時,你也是大姑娘了。給自己繡些好看的花樣子。”

  秦小娥坐在石頭上,晃著腳,東張西望,又忍不住說話;“寧哥哥怎麼這幾日都沒來。”秦非明把煤團成了球,踩得踏實了,往後面的竹筐裡扔,又把秦小娥撿回來的柴火蓋住了外面一層,道:“我也不知道,下午去瞧瞧他,別也凍得病了。”

  03

  秋天野果不少,下山的路上撿了不少。回家之前,秦非明讓妹妹送給前後幾個相熟人家,秦小娥去了,回來時多了兩個餅子。

  秦非明道:“你先吃了半個,留半個給孃親。”秦小娥撕了半個下來,想了想,又給哥哥分了一半,秦非明接過來,只掰了小口,又把剩下的給妹妹。他們在外面拖沓了一會兒。

  回到家裡,炊煙冒上去了,秦非明使了個眼色,秦小娥便跟在他身後。哥哥進了家門,喊了聲:“爹,大哥。”臉色立刻就冷了,聲音又輕又慢:“娘,你身子還沒好。”

  蘭姑咳嗽了幾聲,強笑道:“不妨事,你也累了,回來歇著吧。”

  秦大壯道:“小二,你揹著什麼?”他一眼看到了那張餅子,秦非明飛快退了一步,扭臉瞧著妹妹,道:“和孃親去屋子裡。”

  啪一聲,秦大壯的手被弟弟狠狠打開了,秦非明眼睛裡冒著火,嘴角卻在笑:“急什麼,馬上就有吃的了。大哥也去屋子裡吧。”

  04

  晚上秦非明被餅子泡軟了,分給了幾個小的吃,孃親喝些米湯粥水,他連夜把煤土活著水捏成了能燒的碳,放在空地上晾乾。家裡點不起蠟燭,油燈也貴,晚上弟弟妹妹不能幹什麼,只等著二哥回來講故事。

  老秦家的祖墳,不知冒的是什麼煙,生到第二個小子,硬生生出了個怪才來。

  秦非明把活幹完了,力氣也沒了,回去便是倒頭就睡。秦小娥挨著他一會兒,忽然聽見弟弟哭,她爬起來過去抱著哄,哄了一會兒,弟弟還是哭個不停,秦非明醒了過來,撐著惺忪的眼睛道:“摸摸額頭熱不熱。”

  並未發熱,秦非明又出去熱了點米湯,小嬰兒嘖嘖一會兒,雖然不足,但還是含淚安靜下來。秦非明把他抱在紮好的布條裡,掛在胸前,邊走邊哄。

  這一天大早,秦非明和他的狐朋狗友寧無憂把煤球揹走了,地裡的活按理空了,秦大壯心裡百爪撓心,猜弟弟這一趟能賺幾個銅板,偷偷跟了去。回來卻很無趣,秦非明和寧無憂去了一趟遠處的私塾,送了許多,剩下的送到了一戶富戶裡去。

  回來不久,秦非明就把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拉起來,教他們學幾個字,雖沒有筆墨紙硯,但有沙盤和樹枝。教完了字,又把十個銅板塞在了酒罈裡,拿了一些碎布和帕子,趁著還沒怎麼黑做活。

  還有些給人洗衣服的活,他雖然也想接下來,但到底不能叫人看出來。何況孃親身體還弱,要想法子留些銀錢,備著冬天用。

  但秦非明又忍不住想,到底還是要混進四宗裡去,最好是他先進去,再把弟弟妹妹弄進去。等他進去了,一切都好說,總有辦法可以想,拉上小寧,熬個兩年就好出頭,但若是這一陣再沒動靜,年紀大了,他就只能錯過這扇門了。

  05

  祭典的時候,秦非明帶著弟弟妹妹去逛,除了最小的弟弟。媒人上了門,要給秦家老大說親,秦大壯十六歲了,家裡頂門立戶的,不愁將來分不到幾畝田地,但如今家裡還是秦重做主,娶媳婦的聘禮還在發愁著——只這些年生孩子養孩子,秦家就留不下多少東西。

  借錢,倒也不是不能借,但莊稼人家,來去都有定數,借了今年的,明年收成不好就要賣地抵數了。

  蘭姑正發著愁,突然聽丈夫憋出一句:“小二那裡攢了沒有?”

  蘭姑頓時冷冷道:“就屋子裡那個罈子,你不是數過了。上次拿走了可有二兩?”秦重頓時聽出幾分不是滋味來,粗著嗓子:“我是他爹,是他老子,拿了又怎麼了!”蘭姑聲音多了幾分哽咽:“他以為你去給姐兒買藥去,都給了你,二兩銀子,你拿了什麼回來……”

  為了這事,秦非明再也不掩飾對他爹的冷漠,包括大哥,秦重自有話說,這二兩銀子要不是還了前面的債,冬天人家就要上門來討,馬上過年了,日子怎麼過。至於大姐兒,那病也不知好不好得了,家還沒分,父母高堂還在,當兒子的哪能藏私錢,都是要給家裡開銷的。

  這天夜裡,秦非明點了油燈,這奢侈的油燈,照著他飛快的幹繡活。秦小娥也想幹,但秦非明只讓她縫補些衣服,太精細的活傷眼睛。秦葛和小雨早累了,秦非明讓他們早些睡,阿牛抱到了孃親屋子裡,他想起抱進去的時候,爹眼看著不情願。

  秦非明冷笑了一聲,但這一笑,竟戳了手指頭,他下意識移開了繡品——這些都比他精貴,弄髒一點都折了價錢。正這麼想著,秦葛忽然說了幾句夢話,說完了又喊了一聲“二哥”,秦小娥放下舊衣服站起來,走到床邊去掖了掖被褥。秦非明道:“小娥,你也困了,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