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煎帶魚 作品

第三十一回 二十八道仙梁

 正所謂“家有家法,行有行規”。


 咱說唇典切口這類所謂的“行話”究竟是從何而來呢?有的說了,沒準是因為行話說起來天上一腳,地下一腳,讓人聽著就覺得幹這行的不一般。您別不承認,把“行話”掛在嘴邊,到處扯皮跑火車的,可是大有人在。


 實際上,說唇典的來源,道沒有現代人想象中的那麼上檔次。


 怎麼呢?


 您想想,在那段時日裡,老百姓就連溫飽都是個問題。去哪吃飯,沒準還得問問土地公公呢,誰還有心思拿著個出去裝蛋呢?


 咱就說這些鬍子,他們風裡來雨裡去,過得盡是些個刀尖舔血的黑道買賣,這是把腦袋別再褲腰帶上的活計。土匪也是人啊,上街買米,下館子吃飯也是常有的事。在這時候如果看上了個能夠下手的苦主,倆人一對話“我看這丫挺有錢的,咱下手給他綁了吧!”


 沒等動手呢,這倆扒子就得讓官府的人給抓走。


 所以說切口一類的源頭,一則是擔心外行人給聽出了門道,而再一個,就是源自各行各業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相傳華夏東南沿海地區,生活著一批吃在船上,睡在船上,長在船上的疍族人。這一個民族的老少爺們大多是以出海打魚為生,平日裡最忌諱的一件事就是吃魚的時候拿筷子給魚翻面,因為“翻魚”暗示的是“翻船”。


 綹子裡頭忌諱“殺”“犯”“查”“煤”這些個詞,因為做耗子的最擔心的就是碰見貓,所以“殺”這個字,到他們這得改成“插”,吃飯變成“啃富”,喝茶叫做“富海”,添點煤在綹子裡得說成是“添把火”,實際上就是為了討個好口彩。


 說回這金門裡的講究,甚至比綹子上的還要多。


 因為早間年的這些個採礦人、淘金客,並沒有什麼統一的探測技術,往往是看著哪塊順眼,就先落兩鏟子試試。採礦的業績自然是斷斷續續,有賺有賠,為了能給自己的淘金事業得個好彩頭,自然也避諱著出現“黃”啊,“停”啊,“賠了”之類的言語。


 什麼叫“要圓不要方,要單不要雙”?


 梁布泉第一次下礦他自然是不明白,綹子裡的一大票崽子當然也不明白。


 這群鬍子哪是這瞎老頭三言兩語就能擺弄明白的傢伙?趙友忠就只管在上頭翻翻個眼皮子瞎指揮,下頭的一幫散兵遊勇,抄起了手裡的鎬頭鐵鏟,輪圓了就往自己腳邊的地上刨。誰管你下的碃道(礦道)是方的、圓的還是三角的,叮叮咣咣就是亂挖一氣。


 趙友忠看在眼裡頭,手裡頭的盲杖都要把山頭給杵得冒煙了,急得在山上扯著脖子大喊:“我日你們個祖宗的!把手裡的活都給老子捆住(停下),碃頭開一個眼就得了(礦洞開一個坑道就行了),整得跟你們四舅姥爺似的滿臉麻子,到時候方得(咒得)老子撿不著餃子(金子),讓大當家的給你們全他孃的插了!”


 隔行如隔山,這幫鬍子乾的事殺人越貨的買賣,趙友忠說了一堆金門的黑話,下頭的人是一句都沒聽懂,杜老四手裡拎著個鐵鍬,還扯著脖子問:“大先生,你在哪吵吵啥呢?啥玩意又是餃子又是碃頭的,你要捆了誰啊?是不是有人得罪你了?你放心,等爺們挖完了這個坑,出去就替你插了他!”


 就是杜老四的這句話,好懸沒把趙友忠給氣暈過去。


 土坑的坑,和坑蒙拐騙的坑是一個字,在挖金子的眼裡,按碃(挖礦)的時候談“坑”,就是說山神土地爺蒙了所有人的眼,讓他們把石頭疙瘩當成金豆子給坑了。


 沒等趙友忠開罵呢,就聽見“咣咣咣”的山聲槍響。馮三爺手裡的盒子炮,順著槍口往上飄起了青煙,他指著下頭的那一票刺頭咧著大嘴罵道:“誰再他孃的不聽指揮胡整一通,老子現在就把他給崩咯!你們幾個王八犢子給爺聽好了,打今兒起,趙大先生的話,就是我佛頂珠的話!你們不聽他的,就他孃的是不聽我的,就是她孃的要造反!現在圍著大先生做的記號給老子挖!把碃頭往圓了挖,在哪冒出了尖,老子就他孃的在哪給你們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