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煎帶魚 作品

第六回 水缸

 張洪山不說那句話還好,趕等梁布泉回過味來的時候,他自己已經走到大水缸跟前了。


 三米來高的院牆,裡裡外外連點鞋印都沒有,是誰從裡頭把大門插上的呢?這話就是問了也是廢話,能做到這一點的,除了鬼能還有誰?


 一股子腥臊惡臭鋪面而來,趙友忠說過,腥臭味大的地方,就肯定藏著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不用說,宅子裡頭古怪的根源,肯定就在這口大缸裡頭啊!


 可是如今梁布泉就站在那口大水缸的邊上,如果缸裡真有什麼妖魔鬼怪,他肯定是第一個沒命的,要說跑吧,撇下這些錢就這麼跑了,他心裡面還有點不痛快。


 自己窮了小半輩子,從來都沒嘗過讓人敬重的滋味。村裡面跟他青梅竹馬的姑娘,長大了以後就去了外省,對他連看都懶得再看一眼。這一路上,他跟著趙友忠從關裡走到關外,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白眼,還不都是因為倆人一貧如洗,腰包空空嗎?但凡是這樣的人,對財富的執念都不是一星半點的高,也甭跟他們提什麼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說法。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人要是給逼急了,拿命換錢的也是不在少數。


 “我去他個孃的!”


 鬼就是再惡,要的也只是人的一條命;可人要是惡起來,比鬼兇上千倍百倍都不止。搶你的媳婦扒你的房,奪你的良田打你的娘,逼著窮人買兒女,趕著野狗上房梁。他梁布泉跟著瞎眼老爹從山東一路走到關東干嘛來的?不就是為了過上好日子,讓人瞧得起嗎?如今他們一沒偷,二沒搶,憑本事抬寶賺錢,怕什麼怕!當即把心一橫,立起鋼刀“咕咚”一聲就捅進了水缸裡頭,“老子什麼土財主沒見過,還能怕你們幾隻死鬼?”


 都說鬼怕惡人,也不知是梁布泉那一身膽氣嚇跑了厲鬼,還是這口水缸裡本來就沒啥東西。鋼刀進了缸,只聽見裡面“嘩啦嘩啦”的響,再等他把大刀從水缸裡挑出來,只有幾根翠綠翠綠的水草纏在刀上,滴滴答答地躺著清水,哪有什麼鬼怪的蹤跡?


 弄了這麼大的動靜,只是挑出了幾根水草?按說缸裡的腥味那麼濃,不是藏著鬼的話,就一定是草的問題。


 他強裝淡定地瞥了眼張洪山,轉而又把刀上的水草遞給趙友忠:“爹,這是啥?這玩意不能有毒吧?咋把這玩意弄下去啊?”


 誰料趙友忠按著刀背,一把就將那幾根水草給擼了下去:“傻了啊你!這玩意拿手摘下來不就行了嗎?”


 “不是你說的嗎?有腥味的宅子和老嶺不能進,裡頭的傢伙可能成了氣候,不好對付。”


 梁布泉哼唧著把刀上的水跡甩乾淨,伸手還給了張洪山,“這麼大的腥味,這麼大的缸,我尋思著缸裡頭肯定藏著啥古怪……”


 他伸著脖子又要往缸裡看,誰料趙友忠對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老子是說過成了氣候的傢伙身上會帶著股腥臭味,但是你小子能不能聞清楚了再動手?魚有魚腥,草有草腥,金石寶氣和山精野怪帶著的氣味可都不一樣,你他孃的把手劃開個口子還有腥味呢,你算個什麼成了氣候的傢伙!聞見腥味就動手?你腦子讓驢給蹬了?”


 再看缸裡的水,不知是困了多少年,本應該在缸底長滿了水苔,再不濟,也應當浮著幾隻水螞蚱或者是蚊子崽這樣的小蟲。可是缸裡除了一些翠綠翠綠、恣意縱橫的水草,壓根什麼都沒有,缸裡的水清澈透明,一眼都能看見水草的根。


 草腥味和血腥味兩者之間的差別梁布泉還是分得出來的,草腥發苦,魚腥發酸,新鮮的血腥味帶著鹹,唯獨這屍身上的腥氣,又臭又腥,像是塞進了糞坑裡頭的爛魚。他雖然不如趙友忠說得那些入行早的金匠,三歲開始就用嗅風之術訓練鼻子,但是他自認為對於“嗅風”這門本事,自己至少也是下過苦功的。這就像是入行晚的廚子,最少也能分得清什麼是白糖,什麼是鹹鹽的道理一樣,他的鼻子可能沒有那麼靈,但至少不會把活物和死物給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