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崎圓 作品

第六百五十四章 根源矛盾

撤回【鼩鼱】。

與外星生物達成交易。

對災難死傷者隻字不提。

天花族主隆垂下手,停止通訊,關閉三維投影。

半米長手指在空中虛擬屏幕按了兩下,傳令讓下屬去準備攝錄。

不久之後,天花會動用【洛山達】全部的媒介手段,向整個恆星系傳播訊息,眼下卻對具體要傳播什麼知之甚少。

外星生物要求天花氏族“站臺”,進行無條件的支持。

簡陋至極,可以說是毫無道理可言,就這樣,還能同意?

沒辦法。

理念派閥大勢所趨,血系氏族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懸崖,束手無策。

它們已經顧不上其他。

能有偉大存在願意利用它們,那便心甘情願接受利用。

像狗一樣跪伏投誠,搖尾乞憐。

沒有實力支撐的尊嚴,狗屁不如。

等積攢到足夠資本,讓舊世界貴族倒行逆施,重拾權力,再去考慮支付代價也不遲。

……可惜,凡人的見識終究有限。

“外星生物”自己,都不過是概念生命借刀殺人的工具人。

凡物螻蟻,不可語冰,根本入不了真正落子棋手的法眼。

想要借工具人攀高枝概念生物,無異於痴人說夢。

“啊,來了。”

麻·天花癱坐著,肥碩身軀好似一大灘食糜填滿餐車。

牆壁上亮起現場直播畫面,露出亞瑟的帥臉。

真的帥。

強者,擁有神奇的吸引力和存在感,魅力跨越種族,無可抗拒。

魅力?

不,這是暴力。

一種扭曲心智,強行矯正思維的暴力。

反過來說,只要亞瑟想,可以讓看見他的生物無意識地感到厭惡,產生極端憎恨情緒。

“唔……”

麻臉上的肉團團湧起,把凹陷的眼眶遮住,身體奮力前傾,抖擻精神,興奮異常,就差去舔屏幕上了。

銀劍的眼神,賢詩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他是個非同尋常的極品,尚未被血雨澆灌的戰場荒原。

受到白色尖帽模因影響,他心底長期壓抑的悸動,悄悄點燃。

“它會做出什麼表演?”

“會有多殘暴!有多麼邪惡!”

“真是讓我垂涎欲滴啊……”

——啪!

屏幕剛亮沒幾秒直接滅掉。

隆關掉的。

“你幹什麼?!”

肥仔瞬間暴怒,活了900天從未有誰敢這麼粗暴地違逆他!

陰沉眼神從層層眼皮中爬出,盯著天花氏族先祖,毫不掩飾惡意。

隆好整以暇,二十指交叉,放在翹著的大腿上,眉毛下垂,挑剔目光停留在關閉的屏幕位置,進行著評估。

半晌,隆歪過頭,看了眼麻。

“你已經受到模因汙染,不能做出冷靜的判斷。”

“再深入接觸,有淪為概念信徒的危險。”

“我們可以支持,但不能真正成為它們中的一員,至少在被強制要求前,不能。”

“現階段保留轉圜餘地才是上策。”

“作為友方勢力,兩邊還能相互利用,互利互惠。可一旦成了概念生命眷屬,它們會直接行使上對下的權力,把我們壓榨致死。”

“現在是試探階段,不要盲目下注。”

聞言,麻短暫僵直沉默,隨即向後坐回沙發,神色如常,算是默認了這個結果。

他因早慧,幼年迅速嶄露頭角,受到隆的器重,成為其左膀右臂,在天花氏族一人之下。

話雖如此……

雄性卡塔茲不過是耗材,是生產工具,加之出道尚早,麻始終無法超過日漸衰老的隆,真正掌握大權。

繼承人並非現役最高權力者,難以施展抱負。

兩者理念存在根本性差別。

族群利益。

個人飛昇。

二者不能兼容。

和平時期沒什麼,沒有同等級卓越個體,氏族早晚屬於他麻·天花,等幾百天並無大礙……眼下是生死存亡關頭,落後思想會導致抉擇錯誤,萬劫不復。

想辦法除掉她!

隆對麻而言,是如同母親的存在,提拔照顧,無微不至關懷,屬於直系長輩。

麻的生身父母,曾因愚蠢低級錯誤被隆下令處死,在麻面前剁【嗶!——】。

身染親族血液的麻被隆抱起,面帶無邪笑容。

麻並不在乎。

弱者是不能成為親屬家人的。

麻的雙眼閃爍著純粹的熱情,以及對現實世界無止盡的欲焰。

隆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族群振興的希望。

智慧生物不同階級間,鴻溝遠超物種差別,而即使在同一階級,個體依舊天差地別。

腐朽制度下誕生的血系想要留存,必須剔除雜質,保證個體絕對的優秀純潔,集中全部資源,以此對抗那些蜂巢集群般的理念派閥。

親屬是廢物,那便立刻除掉。

血緣命名的血系氏族,實際並不需要血緣維繫。

它們的力量,來源於制度允諾的權勢,而非脆弱的物質基礎,又或是壓根不存在的情感聯繫。

不需要的,統統剔除。

同一個體,一樣會有差別。

個體內差異,決定個體在不同階段分別可以是精華和糟粕。

想要維持落後的制度產物,保留權力,血系中人致力於維護這秩序,自己又註定淪為待剔除的垃圾。

麻很清楚,現在到了清除隆的時候。

她身處物種,看不見我眼中的深邃現實,還妄想著用以前的老辦法打開局面。

保守,意味著停滯。

停滯,帶來消亡。

事到如今還想著明哲保身,實在可笑。

組織、團體、聚群。

這類龐大集體強盛,不代表個體的榮華。

相反,為了樹的高大,需要數不盡的犧牲,需要外界的死,需要自身組織結構的死。

樹是不允許倒退的,向上是它的本質要求。

要麼不斷向上,要麼,在向上的過程中折斷垮塌。

參天大樹的陰影下,埋葬著無數枯骨。

它們趨之若鶩,紛至沓來,渴望成為樹上的花。

殊不知,花開易見落難尋。

花追求自身幸福自由,把理想寄託在樹上。

大小血緣族裔,都在這種理想的刺激下,向舊世界貴族發展,而當他們真正登上長階,也等同於進入到死循環的最深處。

集體的茁壯,必然導致對個體無止盡的榨取,對個性的抹消。

血系氏族,是這類集體的典例。

其落後制度所存在的弊病,無法依靠自發的改良消除,因為徹底的改革,意味著它不再是它。

一個已經破碎,日漸腐敗的系統,亦無法僅靠內部力量,擁有讓自身脫胎換骨的動力。

那是不現實的。

說到底,血系族裔,不過是理念派閥的雛形。

等待它的,唯有消亡。

我,麻·天花,將以腐朽者為踏板,超脫歷史侷限,越向全新的世界,投入那黑暗未知的懷抱。

哪怕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

鋼鐵城市中央。

能量塔倒塌,無數建築傾覆,受到戰爭蹂躪。

亞瑟立於廢墟頂端的金屬長杆尖端,赤足敞胸,長髮飄揚。

淡漠如死人的眼中隱現血絲,額頭正中紫光閃爍搖曳,恍如一簇流光火星。

無數的錄像設備對準下方,有的近在百米之內,有的遠在太空。

這些無情的機器正在攝錄,將世間最原始的行為傳播向星際間。

主角有兩位。

一是【呣哩】赫爾巴。

二是從高空武器平臺帶過來的不知名【卡塔茲】。

此番作秀設計,除了整肅組織內部不穩定因素,清理門戶外,亞瑟還希望向【白玉七】恆星系的眾多種族,揭露一個矛盾。

這種矛盾,在正常穩定的社會環境下無傷大雅,不會被擺上檯面,但特殊情況下,就會顯得無比刺眼。

刺眼,是最重要的。

智慧生物很少會著眼於邏輯與合理性,它們執迷於情感,受到自身心靈的操控,因而算是“智慧”。

刺眼的東西,有矛盾的事物,最能吸引注意,引導它們做出本不需要做的價值判斷。

【呣哩】和【卡塔茲】,雙方現階段是共生關係。

有時,共生會轉向寄生,展露出兩者不對等的一面。

什麼時候?

進行原始行為的時候。

生存。

捕食。

繁衍。

【呣哩】相對於【卡塔茲】,是上位種族。

又或者說,它們相對於星際間的大多數物種而言,都是上位種。

寄生者。

高度發達的智慧。

優秀的文明構架。

漫長的生命。

先進的技術。

還有大量自願成為奴隸的工具。

每當資源充足,環境友善,【呣哩】會是很好的朋友。

而一旦環境惡化,共生立刻轉向寄生、捕獵、侵佔,表面上的和平將直接分崩離析。

【呣哩】利用外置機械鏈接智慧生物,對其進行控制奴役,共享思維意識,此般形象深入人心。

關於此,有一點很容易忽略。

早在這類設備發明以前,【呣哩】已然是營寄生生物。

它們通過進入其它生物的柔軟組織,直接進行寄生,操控宿主。

所謂共享記憶,不僅是掠奪渴望之物,更是攫取生命養料時的副產物。

攫取過後,什麼也不會留下。

為了演出效果,亞瑟對兩位做了簡單的“調整”和“誘導”,使他們處於“環境不友好”的特殊狀態,並且對外界環境一無所知。

武器平臺上那個可憐蟲,此刻成為了赫爾巴的新晉奴隸。

多麼美好,那是很多高層人物享受不到的待遇,想必屏幕前的【卡塔茲】高層會對他百般羨慕,今後更加崇拜它們的心靈之友小蟲蟲。

【呣哩】的繁衍儀式需要外物支撐。

他會享受到身為“溫床”的禮遇。

他的肉體,融化作新生上位種的肉體。

他的思念,也將成為新生上位種的心靈雛形。

不知名的卡塔子人,為赫爾巴自身的生存,為其種族的繁衍,做出偉大貢獻。

多麼美好!

無私奉獻,不正是種族友誼的象徵嗎?

【呣哩】號稱與全宇宙所有種族分享知識和記憶,其實,根本是它們單方面的獵食,滿足自身對思念的貪婪。

以制度化、和平秩序的形式,替代掉曾經野蠻殘酷的原始寄生,更加高效合理地榨取外族。

它們對思念無止盡的貪慾、佔有慾、深切渴望,早晚會與數量眾多的主流種族產生衝突。

矛盾在和平環境無法顯現出來。

悲天憫人,仁慈如聖人的亞瑟,看不得人間疾苦,於是決定提供幫助。

他要讓星際種族看到,【呣哩】化身為捕食者的一面,讓雙方更加深入瞭解對方,由此建立更加深層次的,富有變化的關係。

——以最生動的、鮮明的、立體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