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寶寶 作品

第178章 幾十年後,再來看看曾經的仇人

嫂子帶著哲哲走了之後,家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但哲哲是我媽開心的最好藥方,哲哲一走,我媽身上的不舒服就更加明顯了。也不是說哲哲真的可以治病,但至少可以轉移我媽的注意力。有一個小屁孩逗逗,家裡有歡聲笑語,氣氛也輕鬆一些。

這下好了,哲哲不在,家裡就剩下我們幾個大人,我哥、 我爸,我,加上我媽這麼一個病人,我爸也老是唉聲嘆氣的,家裡的氣場明顯不對。

我媽好著的時候,忙完家務,她就會去鄰居家打打牌、聊聊張家長李家短、嘚瑟下她的孫輩……日子一天天的在指尖就滑走了。

可這生病了,我媽能去的地兒就非常有限了。我媽可以下地走路,但僅限於走特別平整的路。我們家在半山腰,去別人家玩,多有一些坎坎坷坷,我媽跨不動,自然也就去不了。

常時間生病的人,其實最缺的是陪伴,總想著有人來陪陪,嘮嘮嗑。可事實往往是一開始病的時候,親戚朋友都會提溜著東西來看看,病人都沒體力來應付。一旦生病成了常態,根本就沒人會來作陪,誰想陪一個病人呢?周圍的磁場都那麼壓抑。

所以,不要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了。久病之後,可以說連一個可以好好說話的人都沒有。(如果老伴關係好,可以有,其他任何人,時間長了,都不可能)

好比我們家對面的田菊蘭,年輕那會兒可是一個厲害角色,我媽和她可沒少明爭暗鬥。(之前的章節裡有寫過,不贅述了)

老了之後是個什麼情況呢?

早先的時候還好,田菊蘭的老公到當過兵,參加過抗美援朝,還因此失掉了一個腳趾頭。後來,國家就很重視這些老兵了,老頭兒領著一份很不錯的補貼。

在我們大農村,很多時候養兒防老就是一個謊言。不是兒子不孝順,而是農村收入太低了,父母老了的時候,兒子還在為小的服務,根本顧及不過來,只能委屈老的。

但老人自己有一份穩定的退休收入,那生活品質完全就不一樣了。農村自己養有家禽,自己種得有菜,有錢貼補下日常所需,生活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但是如果沒有穩定的收入,手上有點積蓄也是不敢亂用的,死錢花一個少一個,人沒死,手上沒有錢心裡也是慌的啊。

田菊蘭的老公自己有錢,倆老人在一起生活,日子也還是挺滋潤的。

但是後來,老頭掛了,田菊蘭的搖錢樹也就倒了。

一開始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影響,畢竟還有些積蓄,一個老人也吃不了多少。但不久後,田菊蘭也病了。不是突然病的,只是病更加重了。以前還能自理,後來不行了,主要是她腿腳不便,基本不能下地行走了。

兒女各自有事,哪能24小時守在她身邊呢?能給她吃喝就不錯了。至於陪伴,那就更加談不上了,兒女也要吃飯,也要養家,不幹活天上又不會掉錢下來。我們大農村的娃子,大多也是子承父業。即父親是農民,子女也還是農民。

田菊蘭家的幾個孩子,也都只是將將能維持生活的正常家庭。(女兒嫁人,不能經常回來,基本由兒子管)

因著兒女也不是時刻守在身邊,一天三頓的吃喝容易解決,可拉撒就麻煩很多了。拉撒得不到及時清醒,房間裡自然臭,這一臭,外人誰還想進去?

可人到底還是怕孤獨的,生病時間一長,更怕孤獨。這讓我又想起了許平老爹,他不是說電飯鍋壞了就是說冰箱壞了,讓我們回去看,其實啥也沒壞,他只是找一個理由想讓兒女多回去陪伴他。

田菊蘭也是。

她長時間就悶在一間房裡,又不會玩手機又不會玩電腦,眼睛也不行,看電視也看不了多久。整天看著一方窗子等日出日落,日子能不孤獨的長毛麼?

我媽時不時會過去陪一下她。

一開始我以為我媽是想去田菊蘭面前嘚瑟,老是不准我媽去。有一次我找我媽進了一次田菊蘭的房間。媽呀,真的是有一種一進去就想出來的感覺,因為房間裡太刺鼻了。

怎麼說呢?也不是田菊蘭的兒女不管她。就田菊蘭自己有時大小便失禁,兒女出去幹活了,哪能及時給她清理乾淨呢?遇上天氣不好,褥子啥的也曬不透,時間長了,屋子裡自然有味兒。

對於田菊蘭來說,你說啥功名利祿,都不如有人攙扶著她出去曬曬太陽,呼吸下新鮮空氣來得實在。

這樣的情況,我媽和她還有啥好嘚瑟的呢?就算嘚瑟,也得嘚瑟對方感興趣的點啊。人家又沒有興趣聽,那不是對牛彈琴嗎?

我好奇地問過我媽,“你不是最討厭田菊蘭嗎?怎麼還去陪她?”

“人老了嘛,也蠻造孽的。”

“你不恨她了嗎?”

“都過去那麼久了,人都要死了,還有什麼恨不恨的。”

那些曾經的恩恩怨怨,彷彿沒曾發生過似的。

所以,年輕的時候,拼命爭名奪利,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現在的田菊蘭,確實也挺可憐的。

白天沒有人陪她,她就拿個柺杖狠狠地敲牆壁,她家是那種老式的木板房,一敲,木板“咚咚”作響。她一邊敲一邊嚷,“有人嗎?屋裡有人嗎?”

有時兒女在家,被她敲得煩死了,罵:“敲啥敲?少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

“我要出去曬太陽。”

“曬太陽曬太陽,一天到晚就知道曬太陽,哪個有空天天陪你曬太陽。你曬了一輩子太陽了,還曬不膩?”

確實,天天在地裡幹農活的人,天天被太陽曬得好煩。可是長期臥床的病人卻好想曬曬太陽。

田菊蘭有時敲牆壁,家裡沒有人,她就不停地敲。

我媽聽著可憐,時不時過去陪她一下。

誰知道不過一年,我媽自己也病得那麼嚴重了。

哲哲不在家,家裡十分安靜,田菊蘭敲牆壁的“梆梆”聲傳過來,非常清晰。

“菊蘭家裡的人又都出去了?”我媽像是在問我,又像是自言自語。

“應該是都出去了吧,沒辦法,都要討生活呢。”

“唉,幸好我還有你,不然,我估計和田菊蘭也差不多,可能還不如她呢,造孽呢。”我媽說。

唉,人到最後,有人陪伴真的也是福氣了。我基本24小時就在家裡伺候我媽,至少我媽可以隨時曬太陽,至少有人陪她說話,至少房間裡不會有異味。

真的,我只能做到這樣了。

“我是這兩年好一點了,要不然我也不能來陪你呢。”我感嘆,“媽,你也別嫌棄我兇你,你很多時候真的招人煩。話說有人兇你,也比田菊蘭強點,對吧。”

我和我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田菊蘭敲牆壁的聲音也漸漸淡了下去,敲牆壁其實也挺耗力氣的。

田菊蘭很渴望陪伴, 然我媽也不能去陪她了。

人到老了,有著太多的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