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沒有柳暗花明

醫生說我媽的病確診為尿毒症，（下一級醫院的診斷結果到了上一級醫院，只有參考作用）需要進一步治療的話，最好的辦法是做透析。

但我媽年齡大了，且身體狀況又不好，做透析的話風險也挺大的。置管的時候倒在手術檯上的可能性極大……就是說哪怕是做透析，也還是需要一個好體質。我媽顯然已經不行了。

醫生說如果置管不發生意外，肯定是可以提高病人的生活品質的。但醫生的建議是年齡那麼大了，還是別做透析了。如果我們想要賭的話，也要有心理準備。

我們又一次陷入矛盾中。

看到那些個剛剛做過透析的患者，精氣神確實和正常人也差不多，但想著我媽可能在置管的時候就發生意外，我們內心也還是不能接受。

生命真的太無常了，前前後後才不過十來天，我媽的身體狀況已經那麼不堪了。

這個透析看來是做不成了。

無獨有偶，我們去商量手術事宜的時候，我媽好像有心靈感應似的。我們回到病房，我媽就鬧騰著不要做手術，然後不停地要扯身上的管子啥的。自打我媽住進市醫院的這些天，一直就是半夢半醒的糊塗狀態。

醫生來查房的時候，我媽還支撐著下了床，鬧騰著說不做手術。那些天我媽其實已經都不能走路了，就站那顫顫巍巍著說不做手術了，要回家。

感覺來市醫院這些天，對我媽來說簡直就是摧殘。吃沒吃好，睡沒睡好，整個人一直都不是清醒的狀態。

我們本來就不打算給我媽做什麼勞什子的透析了，我媽自己也在鬧騰，那就出院吧，在家至少還能讓我媽有個安寧的住宿環境。（市醫院真的好擁擠，走廊裡都是人）

那時我就在想，環境給病人的影響應該也很大。醫院那種磁場真的不適合病人休養，明明我媽住院之前，只是人不舒服，這上大醫院一鬧騰，連神智都不清了，我真的想不清楚這是為啥。

醫生也說如果不做透析，我媽住縣城醫院維持普通治療就可以了。

算了，不治了，我哥和我姐也這麼說。我們從縣醫院轉來市醫院，啥啥沒弄，又轉去縣醫院，又起什麼作用呢？

我們已經盡人事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聽天命吧。

這一通折騰下來的結果是病沒治成，報銷後還產生了一萬多塊錢的醫療費用。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給我媽辦理了出院手續。

醫療資源可真的是緊張啊，醫院騰不出救護車送我媽回去，我們只能叫私人的救護車。

十多天之前，許平接我媽去醫院的時候，我媽還是自己走著上車的。（家裡離上車的地方有50米的路需要步行）十多天之後，我媽已經邁不動步子了，只能用擔架抬著回家。

救護車停在我家門口的時候，我爸正好在家。看到我媽被抬下來後，我爸才反應過來我媽不行了。

我正想吆喝我爸前來搭把手，我爸卻扭身進了屋，搞得我哥都發起脾氣來了，“真不知道這老爺子搞什麼名堂。”

把我媽安置到床上後，我給救護車結了賬，車上的司機和醫生就要返程了。我爸卻不讓人家走，說，“麻煩你們先留下來，給老太婆掛上氧氣。”

我秒懂。

原來我爸突然折身進屋是去看黃曆了，他以為我媽過不了今天了。不用說，今天的日子肯定不好，我爸擔心我媽掛了，對後代不利。所以，我爸看到我媽的第一時間，不是前來問我媽怎麼樣了，而是去翻了老黃曆。

“掛氧氣幹嘛？”醫生一臉懵逼。

“醫生，今天日子不好，老太婆不能是今天的日子，我們農村講究這個……”

“又沒有事。”我哥煩躁地打斷了我爸的話。

“沒有事沒有事，你知道個啥？今天是楊公忌日，老太婆今天死了，必對後人不利。”我爸爸嚷嚷道。

看來，我爸是誤會了我哥的意思。我哥說的沒有事是我媽沒有事，今天死不了；我爸卻以為我哥說我媽死在今天也沒有事。

要說我爸除了不關心我媽，對後代的事他可上心了，怎麼可以眼睜睜讓我媽走在楊公忌日呢？在古代醫學沒那麼發達的時候，古人還會用人參吊著氣呢，現在醫學那麼發達了，直接吊上氧氣就可以了。

我真的是無語。

我不懂什麼楊公忌日，但我相信命運。老人過世的日子好與不好，不是老人說了算的，得看後人自己的造化。好比自己是什麼樣的能量場，吸引的就是什麼樣的風水。

我爸把醫生都給逗笑了：“老太太沒事兒，不需要打氧氣呢。”醫生告訴我爸。

“要不要打氧氣，你咋不去先看看媽呢？”我沒好氣地對我爸說。

“我以為用救護車送回來，那就是不行了呢。”我爸說。

“不用救護車送回來，怎麼弄回來呢？”二姐也開始煩我爸了。

兄妹幾個沒一個給我爸好臉色，我爸爸悻悻地走了開去。

本來嘛，我媽只是神智迷糊並走不了路，暫時這幾天是不會死的。

但我媽確實迷糊了。

得知我媽回來了，鄰居都趕過來看我媽，嫂子帶著小外孫也回來了。

我媽似乎不太能認識來看她的人，只是一個勁地說：“好了呢，我的病全好了呢，這次是真的好了呢。只是，這一次我開了個玩笑，開了個大大的玩笑。”

來人不明白我媽說的玩笑是啥意思。

啥意思呢？

我媽覺得她花了好多錢，潛意識裡她是不捨得的。清醒的時候，我媽問過我到底花了我多少錢。我跟她說也就幾千塊錢。我媽不相信，說不可能。我跟她說了實話，全部七七八八加起來也就一萬多塊錢。我媽說那也挺多的了，對這個事情挺放不下的。

聽著我媽嘮叨，我心裡特別難過。

我媽越是和人說她的病全好了，我越是知道她已經好不了了。可哪怕是她犯了糊塗，她潛意識裡還是想著都花了那麼多錢了，一定會好起來的。

哪裡還可能好得起來呢？連做透析的體質都達不到。

大家也都順著我媽的話說：是的，好起來了呢。

“花了那麼多錢，肯定好起來了嘛。”我媽和來人解釋。

我只能背過身子擦我眼角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