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吵鬧

身後突然傳來的那道渾厚的男聲,讓原本還在看好戲的明錦,短暫地沉默了下,臉上那點似笑非笑的譏嘲,也逐漸有些消下去了。

 不用回頭。

 明錦也知道,這會站在她身後的男人究竟是誰。

 身邊的崔媽媽等人,都已經回過頭,給明元渡,這個安遠侯府的男主人,請安了。

 那一聲聲恭敬,卻又摻雜著擔憂的問候聲,在明錦的身後依次響起。

 明錦還沒有回頭。

 但她已經能感覺到,身後那道從明元渡的方向,投落到她身上的視線。

 明錦垂眸。

 她同樣轉過身,朝著明元渡的方向,低著頭,輕輕喊了一聲:“父親。”

 她垂著眼簾,遮掩住眼中的情緒。

 其實也沒有多少情緒。

 倒是能夠感覺到,明元渡依舊在看她。

 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是何想法,明錦也懶得去探究,仍舊保持著這樣的姿態,站在明元渡的面前。

 明錦雖然低著頭。

 但從明元渡這個角度看過去,還是能夠看清她此刻的模樣的,他的目光落在明錦那張像極了周氏的臉上,還有那鼻樑上熟悉的那粒小痣上。

 臉是熟悉的臉。

 可眼前這個少女表現出來的樣子,卻讓明元渡覺得十分陌生。

 自從一個月前,他收到從潁州寄來的那封信之後,許久未曾想起這個幼女的明元渡,這陣子,倒是經常會做夢夢見她。

 夢中他看到的,自然是小時候的明瑤。

 小時候的明瑤,愛撒嬌、愛笑、愛鬧,喜歡趴在他肩膀上,笑盈盈喊他“阿爹”。

 那個時候,明元渡也還沒現在那麼忙。

 膝下雖然已經有幾個孩子了,但從來沒有一個孩子像明瑤那樣,會纏著他,會親暱地讓他抱,會要他舉著飛高高。

 可以說。

 明瑤是第一個讓他感覺到當父親樂趣的孩子,這麼多孩子裡面,也只有明瑤對他有著旁若無人的親暱。

 明瑤走丟的時候,他也是真的著急過,甚至自己去各州府找過。

 可他畢竟不止是明瑤的父親。

 他是安遠侯府的掌家人,是周氏的丈夫,是那一大家子的當家人,他不可能真的把一顆心,全都撲到找明瑤的事情上。

 何況那會周氏又生了瘋病,母親身體也不好。

 所有的事都得由他去處理,他就算再惦念、再著急、再心痛自己嫡女的失蹤,一切也只能以大局為重。

 這些年,他一直以為明瑤死了,沒想到她會回來。

 這讓明元渡感到十分震驚,但也十分高興。

 說到底,明瑤才是他的女兒。

 失蹤十年的女兒能回來,他豈會不高興?

 這陣子,明元渡經常會想,想他們父女重逢相見時的畫面。

 但此刻,他們父女真的相見了,但少女就這麼俏生生地站在那邊,她的姿態優雅恭敬,是誰也挑不出錯處的模樣,但她並沒有他想象中的激動,她沒有高興也沒有落淚,平靜的,就彷彿,他們不久前才見過。

 這讓明元渡忍不住皺眉。

 若不是那張熟悉的面貌,他甚至無法把眼前的少女,與記憶中那個幼女重疊到一起。

 “你……”

 他張口說話。

 聲音還未全部落下,就先瞧見明錦脖子上,那道明顯的疤痕。

 那顯然是一道陳年舊傷,帶著歲月的痕跡。

 “這傷是怎麼回事?”明元渡皺眉,聲音也有些急促。

 但其實話出口時,他就已經先猜到那是怎麼回事了,那樣的地方,想要護住一身清白,自然只能自傷身體,才能保住一時的安寧。

 明元渡心裡有心疼,也有尷尬。

 所以在看到眼前的少女,忽然抬頭看向他的時候,明元渡竟突然有些不敢與她對視。

 與少女漆黑的眼睛才對上。

 明元渡便下意識先撇開了臉,避開了與她四目相對。

 空氣好像都變得安靜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低沉的男聲才又重新響起:“我明日想法子給宮裡遞摺子,看看能不能給你找個太醫處理一下。”

 說完。

 他又輕聲安慰了明錦一句:“放心,不會有事的,以後也不會……有事了。”

 這一番話,既是寬慰明錦疤痕可以去除,也是在告訴她,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這要是前世的明錦,這會肯定早就感動得眼淚汪汪了。

 但如今的明錦,對此卻只是淡淡應了個是,並沒有感恩戴德的模樣。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明元渡相處。

 比起周昭如明面上的偏愛明瑤,其實明元渡那些年對她和明瑤,一直都算得上是一視同仁。

 甚至明元渡對她,其實比明瑤,要更好一些。

 有時候周昭如訓斥她的時候,他還會主動替她幫腔,好讓她躲過周昭如的懲罰和訓斥。

 她曾一度以為,他是愛她的。

 就算她的母親不愛她,可她的父親應該是愛她的。

 那時,甚至之後好幾年,她都是這樣想的。

 所以她才會在那樣的時候,還拖著一身病體去給明元渡慶生。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在大乾準備派人去接她的時候,她的父親曾主張將她賜死,以此來保住她作為大乾四皇子妃的清白。

 明錦忘了那時自己知道這件事時,她是什麼反應。

 但即便到了現在,她想起這件事,還是覺得手腳發麻,渾身僵硬,甚至忍不住想吐。

 這讓她實在沒辦法,給明元渡一個好臉色。

 她只能低著頭沉默。

 明元渡見她這個態度,忍不住皺起眉。

 他平日公務繁忙,對自己那一眾子女,也沒什麼時間關注,除了長子之外,其餘幾個孩子,他平日交流的都不算多。

 但他這麼多子女,無論是寡言膽怯的明笙也好,還是最小的景懷,就連脾氣最大的明景讓,面對他的時候也都是恭恭敬敬的,有問必答,有時候還會體貼地慰問他幾句。

 從來沒有一個子女像眼前的少女一樣,沉默寡言到,讓人竟有些不知道該與她說些什麼。

 是因為才回來,不適應?

 還是……

 明元渡擰著眉,以一種審視般的打量,看著面前的明錦。

 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別的東西分散了。

 屋內那對母子,還未察覺到他們的到來,在短暫地哄勸之後,明景讓還是不滿意,又開始大吵大鬧起來。

 “說來說去,你們不過是覺得那個女人吃了這麼多苦,覺得她可憐,想要彌補她!”

 “但憑什麼!”

 “當初又不是我們把她弄丟的!”

 “這麼多年,我們也不是沒找過,憑什麼她一回來,就理所當然地要搶走屬於阿姐的東西!”

 “你們只想著她可憐,可你們有沒有想過阿姐?”

 “阿姐要是被搶走身份和名字,以後她要怎麼繼續在這個家裡待下去,外面的人又會怎麼看她?”

 “我不管,反正你們要是把阿姐的身份和名字給她的話,我就、我就帶著阿姐離開,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明元渡聽到這番話,終於明白為何面前的少女會這樣了。

 他的臉,幾乎是唰得一下就沉了下來,沒有多話,他黑著一張臉,大步往屋中走去。

 “放肆!”

 崔媽媽等人看著明元渡離去的身影,還有那一道重責聲,臉色幾乎立刻變得蒼白起來了。

 她們顫顫巍巍,想跟進去,卻見明錦還站在一邊,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裡面。

 崔媽媽看不懂她眼中的情緒。

 雖然擔心裡面的情況,但她還是先打起精神,以一種溫柔哄慰的語氣,壓著聲音,與明錦先說了一句:“姑娘,要不奴婢先扶您回房?”

 如今這樣的情況,實在不適合讓剛回家的姑娘就這樣進去,要是回頭姑娘跟少爺直接鬧起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