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鯨南去 作品

第28章 (二)恩斷

 越是惱怒,寧灼越是冷靜。

 寧灼背對著他,明知故問道:“是誰?”

 單飛白貼身鎖著他的關節,比小時候結實了不知道多少的胸膛熱騰騰地灼著他的後背,本意是要貼身防他,不給他留下一點反攻的空隙。

 寧灼這一句話後,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軀的僵硬和呼吸節奏的加快。

 原本還算平穩的心跳也咚咚地叩起了他的脊椎,撞得寧灼後背生疼。

 多少年了,他還是知道這小狗崽子的痛點在哪裡。

 他毫不留情地一腳踏了上去,狠狠碾了幾腳,卻是把自己舊日的酸澀又勾得漫了上來。

 半晌後,冰冷偏硬的槍帶自後勾住了他的脖子,纏了一圈。

 完成了又一層束縛和固定後,單飛白才開口:“寧哥真是貴人多忘事。”

 …聲音明顯聽起來沒有剛才興致那麼高了。

 他的不痛快,讓寧灼在微妙的酸澀中找到了一絲快意。

 他“哦”了一聲,彷彿是剛剛才在記憶的角落中翻找出來一個人:“是你。小白。”

 單飛白把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後頸上,自然嗅到了他頸項深處透出來的薄荷油的微苦氣息:“嗯。”

 如果不是腰部還帶著被槍·火燒過的陣陣刺痛,如果不是脖子上還套著槍帶,這會是一個相當溫暖的久別重逢。

 寧灼頭皮微微發麻:“貼這麼近,怕我動手?長了這麼高個子,就這點膽子?”

 單飛白不為所動:“不是膽子小,是我知道寧哥的本事。”

 保持著這樣如影隨形的距離,他能對寧灼任何細微的肌肉動作做出預警。

 可寧灼仍然有把握脫困。

 拼了一隻手不要,他有70%以上的把握掙脫單飛白的控制。

 可他的人仍然落在單飛白手上。

 他一個人逃掉,改變不了什麼。

 寧灼面上不動聲色,一顆心已經被滔滔的怒意煎熬得吱吱作響:“是日向那個老王八蛋買你來殺我?”

 單飛白想了想:“嗯……差不多。”

 寧灼氣得聲音裡帶出了猙獰的笑意:“敢做不敢認?他花了多少錢,能買你的良心?”

 單飛白的體溫還是高得驚人,皮膚直接燙著他的,一路延燒到了他的心裡去。

 單飛白說:“也不貴,十八萬。”

 這個數字觸怒了寧灼。

 他認定,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報復。

 是日向健的,也是單飛白的!

 寧灼一腔心火頂著肋骨直往上燒。

 他想不通。

 於是,他竭力扭轉身體,要回頭去看一看單飛白。

 哪怕是舍了這條胳膊,他也想看看單飛白現在到底是什麼表情。

 他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自己。

 他會心虛,會痛恨,會快意,還是像多少年前一樣——

 那個偽裝乖巧的小孩,站在他面前,眼神清亮乾淨,說要送他一朵花。

 可單飛白不許他看。

 他穩穩地控住寧灼的關節,向後掰去。

 骨頭因為過度的擠壓咯吱作響,關節處隱隱發出了白。

 寧灼冷道:“手勁兒挺大。”

 寧灼為人,本身就帶了那麼點兒不吝惜自己的瘋勁。

 他身體早就是一堆破爛了,還在乎再爛一點嗎?

 然而,單飛白似乎很快察覺了他的決心,抬起腳尖,戲弄似的反踩住了他的小腿,發力下壓,直接卸去了他一半的力道。

 ——寧灼不想被壓得跪下,就得分力和他對抗,不能再嘗試掙脫。

 顯然,單飛白不許他走,也不許他折了自己,

 五年前一起訓練的場景與現在畸形地重疊在一起。

 掙脫不得的寧灼幾乎把牙咬出了血。

 他見慣了背叛,見慣了恩將仇報,可單飛白和他們不同。

 具體是哪裡不同,他說不出來。

 可他不信自己的眼光能差成這樣。

 “寧哥,別動。”單飛白低低耳語,聲音裡是竭力控制和隱藏著的某種情緒,““我甲方讓我在你身上留一個洞,沒讓我做別的。”

 寧灼靜了下來。

 夜風颯過他的衣衫,寧灼發覺,激烈的掙扎已經讓他汗透胸背。

 不過,得了單飛白這一句話,確認他完全是衝著自己來的,寧灼反倒安心了一些。

 他說:“怎麼都好,別碰我的人。”

 單飛白沉默。

 再開口時,他話語間竟然帶了點酸意和怨懟:“當初寧哥怎麼不對我爸說這個?”

 寧灼反唇相譏:“我為什麼要把一個骨頭沒有二兩重的少爺羔子當成自己人?”

 單飛白輕輕笑了一聲:“寧哥,所以我不是小少爺了。我現在是和你一樣的人。”

 話罷,一點涼意反手抵住了寧灼的後心處。

 鋒銳貼著寧灼的皮肉,一點點上移。

 最終,匕首冰冷的側稜停留在了寧灼肩膀曾經被洞穿的疤痕增生上,像是一隻蝴蝶棲息在了那裡,搔出了細微的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