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不知不覺十五年(第2頁)

 劉羨陽有一點,最讓顧璨佩服,天生就擅長入鄉隨俗,從來不會有什麼水土不服的狀況發生。

 至於自己,到了書簡湖之後,竟然連那個最大的長處,耐心,都丟了個一乾二淨。

 顧璨回顧那段看似風光的青峽島歲月,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在一步步往死路上走。

 年紀小,根本不是藉口。

 顧璨看著桌上的菜碟,便繼續拿起筷子吃飯。

 柳赤誠突然說道:“以後去了白帝城,這些關係,能斷就斷。”

 顧璨神色如常,只是吃飯,沒說話。

 柳赤誠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更改顧璨的性情,恐怕還得看師兄的傳道手段,便轉移話題,“先前你所謂‘混得還行’,是多行?既然是與你同鄉的同齡人,那就是金丹劍修?還是元嬰練氣士?”

 顧璨說道:“如今是四境練氣士,十年之內,有希望躋身洞府境。幫著許氏管著狐國的一小部分買賣,修行不快,可以用神仙錢堆出來。”

 柳赤誠收起摺扇,敲了敲自己腦袋,笑道:“未來的小師弟,你是在逗我玩呢,還是在講笑話呢?”

 顧璨神色沉穩,不喝酒,下筷慢,還喜歡細嚼慢嚥,“如果殺個人就得跑路,這輩子真能有個安穩踏實的落腳地兒?”

 柳赤誠啞然失笑,搖搖頭,“一個修行如此不堪的廢物,也值得你殺人跑路?我這人很好說話的,你點個頭,我幫你解決了。一個許渾而已,連上五境都不是,小事。”

 顧璨反問道:“萬一呢?何必呢?”

 柳赤誠無言以對。

 顧璨放下筷子,微笑道:“不過真要對死敵出手了,就得讓對方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再就是,讓旁人挑不出錯。

 至於旁人,只分兩種,一個陳平安,再加上所有其他人,一定要作取捨的話,就不用管後者。

 總之陳平安這輩子都別想與自己徹徹底底,撇清關係。

 柳赤誠笑容燦爛。

 這小子,真是越看越順眼。

 自己當這護道人,可真是黃花閨女上花轎頭一回的事情,只是心甘情願,當得很舒心。

 這讓柳赤誠都起了收徒的心思。

 顧璨問道:“如果真的成了你的師弟,我能不能學到最頂尖的術法神通?”

 柳赤誠忍俊不禁,“白帝城極豐,你要是成了我的小師弟,當然可以學,隨便你挑,只是能否學成,就不好說了。”

 顧璨說道:“我都要學。”

 柳赤誠用摺扇點了點顧璨,笑道:“你啊,年少無知,痴人說夢。”

 不是不清楚顧璨極佳的修道資質,不然根本沒有將其帶往中土神洲的念頭,作為重返白帝城的敲門磚,但是師兄創立的白帝城,可不是世間尋常道場。

 柳赤誠對師兄怨懟極深,不假,但是不提這些陳年舊怨,師兄的的確確是柳赤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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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生最敬畏之人。

 然後才是龍虎山大天師,再是與師兄下出過彩雲棋局的崔瀺。

 就這三個了。

 柳赤誠忍不住提醒道:“我那師兄性情難測,你說不定就是一步登天,也說不定就此淪為凡夫俗子,更慘的,是賠上好幾輩子,你別想得太過輕巧。師兄曾經為了雕琢一位潛在的閉關弟子候補,盯了那個可憐蟲足足六百年,對於可憐蟲本身而言,整整八輩子,其實都是在為最後一世的白帝城關門弟子作嫁衣裳,結果到最後,那人到了第九世,不知為何,依舊被師兄捨棄了。師兄最擅長分心行事,修行,下棋,經營白帝城,煉器,收徒……幾乎沒有師兄不擅長的事情,並且事事從容,滴水不漏。”

 顧璨點頭道:“那我找了個好師父。”

 柳赤誠大笑不已。

 顧璨起身結賬。

 柳赤誠突然訝異說道:“好俊的姑娘。”

 顧璨沒在意。

 柳赤誠嘖嘖稱奇道:“不常見不常見。大有來頭啊。那枚銀白葫蘆,如果我沒看錯,是秩最高的七枚養劍葫之一。”

 顧璨皺了皺眉頭,快步走到窗口那邊,望向那個牽馬緩行的年輕女子,紅衣裳,腰懸酒葫蘆和一把狹刀。

 是李寶瓶。

 她怎麼來清風城了。

 顧璨說道:“我們不著急離開,等她離開清風城再說。不管在這期間有沒有風波,都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柳赤誠疑惑道:“這女子,你認識?”

 顧璨默不作聲。

 柳赤誠掐指一算,突然罵了一句娘,趕緊捂住鼻子,依舊有鮮血從指縫間滲出。

 柳赤誠神色凝重,難得收斂那份玩世不恭,沉聲道:“別摻和!就當是師兄對你這個未來小師弟的建議!”

 顧璨凝望著那個紅衣女子的遠去身影,說道:“要摻和。如果真出了事情,你救她,我自顧。”

 柳赤誠怒容道:“圖什麼?!”

 顧璨閉上眼睛,開始心算一切關於清風城的諜報內幕。

 柳赤誠哎呦喂一聲,斜靠窗口,自嘲道:“我這勞碌命唉。”

 鄭大風去楊家鋪子之前,去了趟酒肆,與那位沽酒婦人是老相熟了,離著老相好,還是差些火候的。

 婦人潑辣,小鎮百姓都稱呼她為黃二孃,真名早忘了。

 早年有那醉酒漢子,夜敲寡婦門,婦人開了門,一記菜刀劈頭蓋臉摔過去,差點砍死人,事後賠了一大筆錢,只是在那之後,蹲牆頭說葷話、翻牆偷衣裳的男人,也沒了,為了老二搭上老大的命,終究不值當。

 何況在酒鋪裡邊說葷話,黃二孃可是半點不介意,有來有回的,多是男子求饒,她端菜上酒的時候,給酒鬼們摸把小手兒,不過是挨她一腳踹,笑罵幾句而已,這買賣,划算,若是那俊俏些的年輕後生登門喝酒,待遇就不同了,膽子大些的,連個白眼都落不著,到底誰揩誰的油,都兩說。

 酒鋪生意興隆,人滿為患,早些年從鐵匠變成神仙的阮師傅,也常來這邊買酒,一來二去,黃二孃家的酒水,就成了小鎮的金字招牌,許多外鄉人,都願意來這邊,蹭一蹭大驪首席供奉阮聖人的仙氣,這裡與那騎龍巷壓歲鋪子的糕點,如今生意都很好。

 鄭大風站在鋪子門口,有些犯愁,有這麼多邋遢漢子盯著,估摸著黃二孃臉皮薄,肯定不好意思調戲自己了。而且如今鋪子大了,招了兩個打雜夥計,鄭大風便覺得喝酒滋味不如以前了。

 哪像當年鋪子生意冷清的時候,自己可是這兒的大主顧,黃二孃趴在櫃檯那邊,瞧見了自己,就跟瞧見了自家男人回家差不多,次次都會搖晃腰肢,繞過櫃檯,一口一個大風哥,或是擰一下胳膊,低聲罵一句沒良心的死鬼,喊得他都要酥成了一塊桃花糕。

 她還非要高高挽著他的手臂一起走入鋪子,天底下竟有如此沉重的暗器?很是傷人啊,鄭大風都怕傷到了胳膊,每次落座,都要揉好久,才舉得起酒碗。

 七八張酒桌都坐滿了人,鄭大風就打算挑個人少的時候再來,不曾想有一桌人,都是當地漢子,其中一位招手道:“呦呦呦,這不是大風兄弟嗎?來這邊坐,話先說好,今兒你請客,次次紅白喜事,給你蹭走了多少酒水,如今幫著山上神仙看大門,多闊氣,果然這男人啊,兜裡有錢,才能腰桿挺直。”

 身形佝僂的鄭大風一路小跑過去,與那人坐在一條長凳上,笑道:“我請啥客,攢媳婦本呢,不比你劉大眼珠子,賣了兩棟祖宅,在州城那邊一口氣買了兩棟大宅子外加好些店鋪,多大的派頭,我請客?這不是打你劉大眼珠子的這張富貴老爺臉嗎?”

 大眼珠子,是一個市井土話,寓意看不見人。

 姓劉的漢子倒也不生氣,是跟鄭大風斗嘴慣了的人,相互間這點夾槍帶棒的言語,毛毛雨,誰生氣誰輸。

 漢子近些年不常來小鎮,兩座佔地不小的祖宅都早早賣了,也不念舊,早先上墳的時候還會路過,後來連墳頭都懶得上了,路太遠,清明時節在州城大宅外的路邊,多燒些黃紙,就算盡到孝心了。

 漢子壓低嗓音道:“你知不知道泥瓶巷那寡婦,如今可了不得,那才是當真大富大貴了。”

 漢子豎起大拇指,“論家底,如今那俏寡婦能算這個。”

 漢子隨即後悔道:“早知道當年便多,不然如今在州城那邊別說幾座宅子鋪子,兩三條街都得隨我姓!”

 鄭大風自己倒了一碗酒,不是黃二孃親手端到嘴邊的酒水,滋味好不到哪裡去,鄭大風先舉起酒碗,敬了一桌子人一碗酒,一飲而盡,在座幾個,都是跟劉大眼珠子差不多歲數的昔年街坊鄰居,如今在州城那邊都有了一份家業,過上了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享福日子,先進家門的黃臉婆,和後進家門的狐媚小妾之間,一年到頭雞飛狗跳的,再加上那些有些念想的伶俐丫鬟,尋常日子,熱鬧得比以往過年還熱鬧。

 鄭大風敬酒,除了一個相對憨厚的熟人,回敬了一碗,其餘都沒動,假裝沒看見。

 鄭大風不管這些,老子就是蹭酒喝來了,要臉幹嘛?

 趕緊又倒了一碗酒,鄭大風這才抹嘴笑道:“不太清楚。當年就與顧家娘子不太熟,你是知道的。”

 劉大眼珠子打趣道:“我就奇了怪了,同樣是俏寡婦,泥瓶巷顧家娘子,性子還軟綿,你怎就不去勾搭,咋的,就好黃二孃這一口?”

 鄭大風笑了笑。

 另外一條長凳上的漢子,滿臉的精明市儈,當年就是出了名的摳門吝嗇,看似漫不經心,隨口笑問道:“大風,聽說你如今跟著泥瓶巷那個孩子廝混?看把你出息的,越混越回去了,早年看大門,好歹天不管地不管的,如今給一個差了輩分的後生打下手,不臊得慌?再說了,瞧你如今這樣子,也不像是跟著發了大財的。不如我幫你一把,多少年的好兄弟了,你在小鎮東邊不還有個小破屋子嗎,我在州城那邊,幫你找個有錢的買家?”

 鄭大風又開始倒酒了,擺手道:“別,我那小窩兒,就老老實實趴那兒,屁大地兒,老子屁股朝東邊放個屁,西邊窗戶紙都要震一震,不值錢不值錢。”

 那漢子瞥了眼劉大眼珠子,後者立即勸說道:“大風兄弟啊,如今州城那叫一個地上處處有錢撿,說句大實話,如今地上掉了一串銅錢兒,不是那金子銀子,我都不稀罕彎個腰!你要是賣了那棟黃泥屋子,去州城安個家,什麼漂亮媳婦討不到?再說了,去了州城,咱們這撥老兄弟都在,相互也好有個幫襯,不比你給人看大門強些?”

 鄭大風便開始搗漿糊,也不拒絕,拖著便是,下次見了面還能蹭酒喝。

 到最後,一桌人都給鄭大風磨光了耐心,離開的時候也沒結賬。

 鄭大風喊了個熟面孔落座,熟面孔又喊了自己熟人喝酒,然後鄭大風就想要腳底抹油。

 不曾想婦人眼尖,笑眯眯道:“大風哥,你這是兜裡缺錢,還是褲襠裡缺把兒啊,要是缺錢,付不起酒賬,咱們什麼關係,免了酒水錢便是,可要是缺了個把兒,那我可就幫不上忙嘍。”

 鄭大風腳步不停,假裝沒聽見。

 黃二孃一拍桌子,“鄭大風!你給我滾回來,老孃的豆腐,膽兒夠大不怕刀,那就隨便吃,只是這酒水錢也敢欠?天王老子借你慫人膽了?”

 小鎮民風,歷來淳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