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五百一十五章 琢磨(第2頁)

 柳質清只是有些狼狽而已,飄然起身後,看著那個肩頭和腳踝的的確確被飛劍穿透的傢伙,問道:“不疼?”

 劍修飛劍的難纏,除了快之外,一旦穿透對方身軀、氣府,最難纏的是極難快速癒合,而且會擁有一種類似“大道衝突”的可怕效果,世間其餘攻伐法寶也可以做到傷害持久,甚至後患無窮,但是都不如劍氣遺留這麼難纏,急促卻兇狠,如瞬間洪水決堤,就像人身小天地當中闖入一條過江龍,翻江倒海,極大影響氣府靈氣的運轉,而修士廝殺搏命,往往一個靈氣絮亂,就會致命,況且一般的練氣士淬鍊體魄,終究不如兵家修士和純粹武夫,一個驟然吃痛,難免影響心境。

 一劍猶然如此,多中劍修幾劍又當如何?

 當時那人笑道:“不妨礙出拳。”

 後來第二場切磋,柳質清就開始小心雙方距離。

 要知道,劍修,尤其是地仙劍修,遠攻近戰都很擅長。

 陳平安開始以初到骸骨灘的修為對敵,以此躲避那一口神出鬼沒的柳質清本命飛劍。

 那一場結束後,兩人各自盤腿坐在圓圈外,陳平安渾身細小傷口無數,柳質清也是一身塵土。

 那會兒陳平安忍不住開口詢問道:“我曾經領教過一位金丹老劍修的飛劍,為何你才出了七分氣力,就如此之快?”

 柳質清當時心情不佳,“就只是七分,信不信由你。”

 第三天,柳質清看著好似半點事情沒有的那個傢伙,“不是裝的?今天劍出九分,你我雖然說好了不分生死,但是……”

 不等柳質清說完,那人就笑道:“只管出劍。”

 陳平安以扛下雲海天劫後的修為,只是不去用一些壓箱底的拳招而已,再次迎敵。

 最後柳質清站在圈外,不得不以手揉著紅腫臉頰,以靈氣緩緩散淤。

 陳平安站在圈子那條線上,笑容燦爛,身上多了幾個鮮血淋漓的窟窿,而已,反正不是致命傷,只需修養一段時日而已。

 柳質清不得不再次詢問同樣的問題,“真不疼?”

 陳平安當時眨了眨眼睛,“你猜?”

 三場切磋之後。

 便是朋友了。

 陳平安和柳質清心知肚明,只不過誰都不願意掛在嘴邊罷了。

 不然就柳質清的清高,豈會願意去給陳平安的老槐街蚍蜉鋪子捧場,還要硬著頭皮、拗著性子拽著一副白骨走在街上?

 這會兒,玉瑩崖下重現水底瑩瑩生輝的景象,失而復得,尤為動人,柳質清心情不錯。

 至於陳平安長生橋被打斷一事。

 柳質清雖然心中震驚,不知到底是如何重建的長生橋,他卻不會多問。

 柳質清驅散案几上那兩條符字彙聚而成的纖細火蛟,問道:“傷勢如何?”

 陳平安笑道:“沒事,這段時日在老槐街那邊養傷掙錢兩不誤。”

 柳質清又問道:“你先前說你拳法根本的那部拳譜,來自我們北俱蘆洲的東南一帶,線索與蚍蜉搬石入水有關,可有收穫?”

 陳平安搖搖頭,“先前為了掙錢省心省力,放出話鋪子那邊絕不打折,導致我少去許多攀談機會,有些可惜。”

 柳質清點點頭,“活該。”

 陳平安無奈一笑。

 除了那部撼山拳譜的來歷之外,其實還有一事。

 就是打醮山當年那艘跨洲渡船覆滅於寶瓶洲中部的慘劇,但是不用陳平安如何詢問,因為問不出什麼,這座仙家已經封山多年。先前渡船上被小水怪買來的那一摞山水邸報,關於打醮山的消息,也有幾個,多是不痛不癢的散亂傳言。而且陳平安是一個外鄉人,突兀詢問打醮山事宜內幕,會有人算不如天算的一些個意外,陳平安自然慎之又慎。

 所以陳平安已經打算去往北俱蘆洲中部,要走一走那條橫貫一洲東西的入海大瀆。

 需要小心避開的,自然是大源王朝的崇玄署雲霄宮。

 那個楊凝性,拋開以芥子惡念化身的“書生”不說,其實是一位很有氣象的修道之人。

 但是大源王朝崇玄署在北俱蘆洲的口碑,譭譽參半,而且行事極為剛烈霸道,這就是天大的麻煩。

 所以那趟路途遙遠的大瀆之行,勘驗各國山水、神祇祠廟、仙家勢力,陳平安需要小心再小心。

 不管如何,撇開陸沉的算計不說,既然是自家青衣小童將來證道機緣所在,陳平安又與崔東山和魏檗都反覆推演過此事,他們都認為事已至此,可以一做。所以陳平安自然會盡心盡力去辦此事。

 陳平安記起一事,一拍養劍葫,飛出初一十五。

 柳質清瞥了一眼,沒好氣道:“暴殄天物。”

 他其實早已看出那隻硃紅酒壺是一隻養劍葫,半看氣象半猜測。

 至於這兩把看不出品相到底有多高的飛劍,落在陳平安手中,暴殄天物這個說法,半點不冤枉這位“好人兄”。

 柳質清緩緩道:“這兩口飛劍的速度,若是劍修真正煉化了,會很快,可惜你不是先天劍胚,它們並非你的本命物。我不知道你所謂的那位金丹老劍修殺力如何,且不說他那把本命飛劍的古怪天賦,至少他的飛劍速度,真是夠慢的。你要是覺得北俱蘆洲的劍修,我柳質清只是個例外,飛劍都是如此龜速,那你接下來肯定會有大苦頭。地仙劍修與人誓死搏殺之際,可不止劍出十分,使出一些不惜損耗本元的神通術法之後,十二分都有可能。”

 陳平安伸出手掌,一雪白一幽綠兩把袖珍飛劍,輕輕懸停在手心,望向本名小酆都的那把初一,“最早的時候,我是想要煉化這把,作為五行之外的本命物,僥倖成功了,不敢說與劍修本命飛劍那麼好,可是比起現在這般境地,自然更強。因為贈送之人,我沒有任何懷疑,只是這把飛劍,不太樂意,只願意跟隨我,在養劍葫裡邊待著,我不好強求,何況強求也不得。”

 陳平安視線偏移,望向飛劍十五,“這把,我很喜歡,與我做買賣的人,我也不是信不過,照理說也可以毫不懷疑,可我就是怕,怕萬一。所以一直覺得挺對不住它。”

 柳質清沉聲道:“煉化這類劍仙遺留飛劍,品秩越高,風險越大。我只說一件事,你有適宜它們棲息、溫養、成長的關鍵竅穴嗎?此事不成,萬事不成。這跟你掙了多少神仙錢,擁有多少天材地寶都沒關係。世間為何劍修最金貴,不是沒有理由的。”

 陳平安笑著點頭,“有,還是三處。”

 柳質清突然說道:“姓陳的,你教我幾句罵人的言語!”

 陳平安擺擺手,“我這人,拳頭還算有點斤兩,卻最不會損人罵人了。”

 柳質清站起身,“沒得聊,走了。”

 陳平安也跟著站起身,收斂笑意,問道:“柳質清,你返回金烏宮洗劍之前,我還要最後問你一件事。”

 柳質清問道:“但說無妨。”

 陳平安緩緩道:“你憑什麼要一座金烏宮,事事合你心意?”

 柳質清沉默不語。

 陳平安說道:“洗劍之前,還是先想清楚為好。”

 柳質清笑了笑,“簡單,我只要洗劍成功,金烏宮就可以多出一位元嬰劍修,之前受我洗劍之苦,來年就可以得元嬰庇護之福。”

 陳平安撇撇嘴,“劍修行事,真是爽快。”

 柳質清微笑道:“不然學你,在鋪子門口曬太陽,來溪澗裡摸石頭?”

 陳平安擺擺手,“滾吧滾吧,看你就煩,一想到你有可能成為元嬰劍修,就更煩。以後再有切磋,還怎麼讓你柳劍仙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