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風十二孃扯謊贊真上當 石樓山村開光張氏替罪

上回書說到，楚招休讓自己的老鐵風十二孃假扮良家女子，到石樓山捐建殿閣，以地面狹窄之由，叫知客贊真把天生殿後的林木砍了一片，方便增建殿閣。畢竟每有土木興建處，便有可藏掖處，羊可營對自己這個外甥女也算是厚待，每個月供奉單經有二十兩之多，是縣太爺的月俸兩倍有餘，可人心哪有滿足的時候？建一處殿閣，隨便藏掖一點，就是上百兩的好處，她就生了自己做主的念頭，也沒有跟羊可營商議，就應承下來了。

因為風十二孃的錢是分批給的，為了討要到下批捐款，贊真第二天就召集工匠開始清理天生殿後面的樹木。風十二孃為了回去領賞，定要坐實了砍樹之事才肯回去，當天留宿在了石樓村，硬是看著贊真把樹砍完了，才美滋滋地坐著騾車回了奉安府。

楚招休聽風十二孃差事辦得如此利落，當即就拿二百兩銀子，給風十二孃贖了身，用一乘小轎把風十二孃從天香園後門接回了家，做了自己的姨太太。他這一手也是玩得溜，事情辦了，卻等於沒有花錢，不但如此，還省了錢，把之後養風十二孃的錢打總用了二百兩就搞定了。

那邊贊真還美滋滋地規劃著，如何早早耗完了風十二孃的一百兩紋銀，好去奉安府找她要第二批投資。

誰知贊真派去要錢的小道姑，按著風十二孃留下的地址找到奉安府獅子街，卻怎麼都找不著風十二孃所說的招府，打聽了半天，也沒有人聽過有這麼一位招家大娘子。“真是活見鬼了”，小道姑便打聽，邊抱怨，“還有人假冒捐錢的？也不能夠啊，怎麼白白捐了一百兩銀子，又不留真姓名呢。害我白白跑一趟，回去怎麼跟師父交代啊，真是夠討厭的。算了，我也不找了，看那邊有豆花賣的，跑半天累得很，我先去喝碗甜甜的豆花去。”

那小道姑費心找了半天，一無所獲，喝飽了豆花，便回去了。

贊真滿心希望盼著小道姑帶回銀子來，好做一身新綢緞得羅，等看到小道姑兩手空空回來，不由火氣就上來了，罵道：“什麼找不到地方？招夫人不是說了在獅子街麼？你打量我沒有去過奉安府麼？獅子街才多長？你一家家找，還能找不到？”

小道姑委屈吧啦地說：“師父，弟子真不敢偷懶，實在是一家家找過去的，也沒有找到的，我還打聽了周圍的人家，都沒有聽說過有姓招的老爺呀。”

贊真火沒有發足，依舊不依不饒：“還敢犟嘴！分明是你不用心，怎麼那麼多閒話，還敢頂撞師尊，我平日裡都是這麼教你的？叫你犟嘴！”說著她抓起几案上的拂塵，對著小道姑臉頰就扇了兩拂塵。小道姑臉上登時就起了兩道捋萶，委屈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叫它淌下來，生怕叫贊真再抓著什麼藉口，變本加厲地虐待她。

贊真見拿不到小道姑的短，又把火指向了風十二孃，厲聲道：“捐不起就別吹那個牛啊，哄著我把樹砍了，地方都空出來了，你人卻不見影了，真不知道你是真有錢，還是假有錢。在奉山娘娘跟前充大瓣蒜，你真不怕護法靈官找你算賬！”

贊真兀自在屋裡罵了一會兒，撒了一頓氣，直到聽見外面有香客來了，才住了口，整理了一下冠服，又出門迎客去了。

可巧這次也來了幾個貴眷，贊真緊著巴結，屏退了雜人，帶她們去仔細瞻仰禮拜了天生殿之後，請到了自己的袇房喝體己茶，說些善惡報應、神通靈驗的閒磕。贊真還惦記她空地的事，終於拐彎抹角地提出，天生殿最近正在修建大殿，需要募捐善款。此時捐款不比平常，功德格外殊勝，有什麼願，娘娘定然是會滿足的。幾位太太原本就是篤信奉山娘娘的，這次來拜山，又各自懷願，巴不得有個貢獻的機會，於是紛紛解囊行善，一時間竟叫她湊了三百多兩。這次贊真學聰明瞭，留了幾位貴眷的詳細地址，說是等大殿建起來時，好派人請她們來觀瞻功德。

風二十娘從石樓山回來之後，師爺楚招修一直沒有放鬆對石樓山的監視，他安排了一名臉生的衙役，常駐在石樓山，看著石樓山大殿的修建情況，定時飛鴿傳書回來彙報。他一點也不著急，現在一切羅網都已經織就，還怕他跑了不成？他要等著大殿修好，然後再去查封，佔有天生殿，免了之後奉安府再投入資金修建了，畢竟現在的天生殿確實有些狹窄。

贊真修建大殿，是一邊修一邊募捐，大殿框架建好之後，再募捐就更加容易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大殿竟建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就是泥塑神像，彩繪樑柱了。

贊真非常高興，決定下月十五準備開殿儀式，按著之前的名單，開始寫請帖，請之前捐過善款的達官貴人們前來瞻仰，當然瞻仰不能白瞻仰，是要再捐一波的。

那打探消息的衙役趕快將這個消息傳給了楚招休。楚招休馬上跟蒼知府請了抓捕的手續，點了二十名衙役，在十四日時，往石樓山出發。

大殿建成的那一天，石樓村的人是烏央烏央的，山上也是張燈結綵，人聲鼎沸。贊真一大清早就組織了村民對人群進行分流，當然是之前捐過錢的人是優先進入，按照官職大小、捐錢多少，把瞻仰的位置都安排妥當了，才放一般的香客進入。

吉時到了，贊真穿著新作的金線繡大紅錦緞得羅袍，在幾名弟子的簇擁下，踏著天罡步走出來，後面還跟著幾名襄贊的道友，也是個個仙風道骨，器宇不凡。真個是：

法事莊嚴展道儀，鶴聲琅琅傳經詞。

香菸繚繞通天地，鐘磬悠揚震九霄。

祈福消災心虔誠，保民安康願永持。

慈悲妙用無邊際，道法自然任逍遙。

下面的官員鄉紳寶眷，看著大殿彩畫雕樑，神像寶相莊嚴，紛紛讚歎，一通法鼓敲過，大家知道要開始開光法事了，趕忙止聲，那麼一大片人，竟一個咳嗽的人都沒有，可見奉山娘娘在人們心中的威嚴之重。

掌樂仙姑發令之後，一陣仙樂飄起，幾位道長踏罡布鬥，法事正式開始。眾人屏息聆聽，虔誠瞻禮。

正在這時人群中一聲斷喝：“閃開！閃開！知府大人前來拿人，快些閃開！”

眾人一聽知府前來拿人，嚇得趕快往兩邊扇去，生怕耽誤公差辦事，粘身上一個包庇罪的名頭。因此他一喊這個，人群立刻閃出一條安全通道。衙役晃著鐵鏈子大搖大擺地就走到了大殿前面的月臺上。

贊真強裝鎮定，畢竟如今朝廷重佛道，一般情況下，官府也不願意和僧道起什麼衝突，實在不行了就花錢了事唄。

因此她暫停了法事，緊走兩步上前問詢到：“請幾位差爺的安，本觀今日正在舉行奉山娘娘殿開殿法事，未及通報差爺，死罪死罪。還請差爺移步客舍，咱們有話好好說。”

若在平日裡，贊真這一套是可行的，說實在的，誰願意給人找不自在呢？只是要不咋呼、不恐嚇、不兇一點，誰願意主動拿錢出來孝順呢？對方配合一下，大家都有臺階下，不會繼續執法嚴明下去。可今天他們是領了差事來的，後面有奉建號的大事，小小不然給紅包是解決不了的。

為首的差役撇著嘴說：“你少來這一套！本官差是領了知府大老爺的令來拿人的，今天拿不上人，回去交不了差，你若是聰明的，趁早老老實實地跟咱們走，也免了些皮肉之苦。”

贊真心裡有點慌了，她躬身施禮：“不知差爺可有緝拿公文？小道在天生殿未久，自問安分守己，從來未做逾分之事，還請差爺明示。”說著她一招手，她的侍從袖了一錠銀子，過來交在差爺的手中。

那差爺的口氣才緩和了一點，拿出了緝捕公文，展開給贊真看。贊真抬頭仔細觀瞧，上面寫著：

茲有石樓村天生殿道姑贊真，膽大妄為，未經許可，擅自砍伐山林建造大殿。所砍林木乃貢品庵薷所生之貢田範圍，犯乃大不敬之罪。此等行徑，不僅驚擾神物庵薷生長，更是挑釁朝廷法度，犯下欺君大罪，罪不容赦。道姑本應修身養性，悟道求仙，卻背道而馳，以身試法，實乃可悲可嘆。若不嚴加懲治，怎能維持律法森嚴，寧靖地方治安？本官受知府大人之命，特來捉拿歸案，以維護朝廷法度，彰顯正義。

贊真看到這裡，汗水頓時順著鬢角就淌下來了，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做了。

她舅舅羊可營此時正在場和岱下縣縣令坐在一起，見狀趕忙拉了岱下縣縣令上來打圓場。

岱下縣縣令和那為首的差役是認識的，差役總要給他兩份薄面，在岱下縣的勸說下，總算答應先移步客房說話。

幸好這次開殿儀式，羊可營還請了一位太乙派的高功道長乙瑛來坐鎮，他安撫了在場的善男信女，換成乙瑛道長親自主持開光，便匆匆到客房去和衙役們談判了。

談判是談判，錢是少不了花的，羊可營狠狠心，一下拿出一千兩的銀票來，談判的氣氛瞬間就和諧多了。羊可營和岱下縣仔細閱讀了緝捕文書，兩個人都驚了一跳，這次說是要拿贊真，但審批手續可是羊可營和岱下縣辦的，倘若捋著贊真的頭，最後要追究到他們兩個頭上的。這一次絕對不能叫他們把贊真帶走。

但他們兩個是沒有主意的，因為公事這類事情，有嚴重的信息差，你身處下一級，就是智商再高，主意再多，沒有充分的信息，也只有被整的份，要想全身而退，必須要打通上級的通路，他們的信息多，輕輕給你出個主意，就能叫你死的變活，活的變死。

二人連忙請教差役頭，可這個信息差也不是免費的，羊可營又納了二百兩，差役頭才慢慢悠悠地說：“聽說這天生殿的主持另有其人？……”

這只是半句話，一下子就點醒了羊可營，“對啊，天生殿的主持是李張氏！不是侄女贊真，出了事不得主持頂著麼？贊真只是個知客，關她什麼事。”

於是羊可營給在一旁怕的發抖的贊真使了個眼色，贊真也明白了舅舅的意思：“是的，小道只是知客道人，平日裡做些迎來送往的雜事，大事都由咱們主持李張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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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役頭問：“嗯，那李張氏何在？”

贊真說：“主持李張氏仙體抱恙，住在左近茅屋修行呢。”

差役頭對同來的兩個衙役說：“你們兩個速去把主持李張氏帶回……嗯，她是修行人，不用戴鐐銬了。”

兩位衙役領命前去捉拿李張氏了。

囂三娘怕是怎麼也沒想到，她為了給李張氏找個養老的後路，連神仙都抬出來了，也逃不過這人情世故的荼毒。

李張氏被贊真等人排擠到天生殿茅草屋後，她也並不在意，好歹每天還有飯吃，還能到天生殿去侍奉香火，人多的時候，她就回到茅草屋，別礙了贊真等人的眼。她這輩子吃盡了苦，已經習慣了，要她享福，她反而會覺得不安。

等到差人過來拿她的時候，她問明瞭情況，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有說，衝著天生殿方向，給奉山娘娘磕了三個頭，平平靜靜地要跟著差役走。

他們剛走了沒兩步，差役頭派了一個小子過來說：“班頭說，前面那麼多信眾，瞧見了影象不好，叫你們走小路下山，去等著。”

兩名差役只好押著李張氏從另外一條小道下山。李張氏年紀老大，最近又病著，還要爬陡峭的山路，實在是不容易。兩位官差沒有錢拿，還要一起來爬山，氣兒也不順，已然是極不耐煩的，從路邊折了一根荊條，就開始抽打李張氏。兩荊條下去，就把李張氏的臉抽出了血印子。

恰巧，今日囂三娘覺得好久都沒有來石樓山了，應該過來看看李張氏怎麼樣了，老遠就看見石樓山從山腳到山腰烏央烏央的人群，不由有些欣慰：“天生殿香火如此旺盛，李張氏的生活是有保障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