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也就是朕命不好

那聲音帶著笑,沒有半點陰霾,細聽之下還有些無辜。

 傅錦梨聽見,眼睛一亮,反手就將棍子扔了,張開手就往外頭跑。

 “是爹爹,梨子爹爹回來!”

 周意然側身讓了她,目光追隨著跑得不太穩當的小孩兒,不可避免地也看見了那進到院中,施施然蹲下去接住傅錦梨的人。

 傅應絕嘴上喊她“慢些”,可接住小孩兒的那一瞬間,眼中的笑更真切了些。

 “我想你!”

 傅錦梨撲過去,掛在他懷裡就不動了,腦袋埋著蹭了蹭之後,又有些委屈。

 “小朱壞蛋,爹爹下次帶著,小梨子今日踹了兩個大大的,門!!”

 迫不及待嘰嘰喳喳地說著。

 傅應絕就笑著應,雖然只是簡單地“嗯”兩句,卻不敷衍。

 等將小孩兒抱著站了起來,他此刻的模樣才算是完完全全地落入眾人眼中。

 臉上的面具已經摘了,低頭哄孩子,凌厲的側臉冷白似玉石。

 本應是乖戾狂妄的人,臉頰上卻不知在何處沾了點灰屑,很是突兀,但一下子就將那點鷙辣淡化,無端添了些孩子氣。

 他的頭髮總是半披著,素日看起來骨子裡都是懶的,今日為了方便行事,紮了起來發尾全籠在了腦後。

 還是散漫地,但是恣意極了。

 經過幾日無休止的鏖戰,他不見疲意,只是頭髮多少散了幾分,減了身上的肅殺氣。

 周意然許久沒見他這樣不講究了。

 再打眼一瞧,他是單手抱著傅錦梨,右手垂在身側,血跡從護腕上一直蜿蜒到指尖,最後在滴答落在草地。

 血脈虯勃的手背,染上血色。

 可傅應絕像是沒有感覺到一般,神色如常,還怕弄髒了傅錦梨的衣裳,遲遲沒有用那隻手碰到她。

 傅應絕被她的頭髮落在脖子裡一下一下地蹭,不由微抬了下顎,笑罵她,“龍崽還是狗崽。”

 “是小狗龍!”

 傅錦梨笑得見牙不見眼,牢牢抱住就不撒手,傅應絕也由她。

 兩人站在院中,他身後是有序湧入將院子團團圍起來的伐淮軍,不遠處還墜著身上左一處黑右一處破的趙馳縱跟裴風。

 兩人灰頭土臉地,一看就曉得是跟著在戰場上混了一陣。

 周意然抬腳走過去,站在兩人後頭,只是在路過傅應絕時,啟唇無故道了句,“舒坦日子過久了。”

 傅應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託大將軍的福。”

 兩人的對話沒頭沒尾,打啞謎一樣,除了對方沒一人聽得懂。

 不過就算聽懂了也無甚用處,不過是大將軍諷這位帝王好日子過久了,在宮裡久不上沙場,竟是落到了要掛彩的地步。

 不過周意然也就是嘴上一說,心頭也清楚是個什麼情況。

 短短三日,就能夠破了至少要周旋大半月的戰事,可想而知這人玩得是有多瘋。

 換個人,可不僅僅是手上流點血那麼簡單。

 傅應絕也沒在意,只嘴上不饒人。

 總歸是要先處理殘局地,終於分了絲目光給屋子裡已經像是天塌了一樣的主僕兩人。

 朱妄語臉色青白,這次不是疼的,是嚇的。

 手哆哆嗦嗦地抬起,指向了傅應絕。

 唇一抖,聲音支離,“你.........是你——”

 裡頭的驚恐與絕望不容忽視。

 可怎麼能夠不絕望呢。

 這小孩兒的爹,分明是來投靠他的土匪頭子。

 可眼前人那張臉,就算是化成了灰他也認得!

 託了朱易的福,那傢伙有賊心有賊膽,早早就醞釀了要謀權篡位,家中繪一幅帝王肖像便不是什麼大事了。

 因為怨之入骨,整日裡都要拿出來觀望咒罵,也是傅應絕身體好,要不早叫他念叨得駕鶴西去了。

 有這樣一個父親,朱妄語耳濡目染之下,不僅復刻了父親的反叛之心,更是對畫像上的人,記得銘心刻骨。

 現在那一張臉,就這麼擺在他眼前。

 活生生地,比之畫像上還要驚為天人。

 但朱妄語沒那個閒情逸致再去欣賞了,腳一軟,整個人壓在下屬身上,兩人纏做一團,滾在地上。

 “主公!”

 下屬喊著,手腳並用地將朱妄語撐起,卻是忽然聞到些腥味。

 一愣,低頭看去——

 他主公被嚇溺了。

 對面的人不約而同嫌棄地退後半步,就連傅錦梨都撅著嘴巴,想羞羞臉,又覺得這舉動沒禮貌,便沒多話。

 可她知曉要饒人,她爹就不是什麼大好人了。

 傅應絕的嫌棄不加掩飾,反唇以譏,“主公?”

 “也就是朕命不好,不像你,還有人伺候吃喝拉撒。”

 “你——”

 下屬很是忠心,雖然察覺到形勢不對,但還是見不得別人侮辱主上。

 他反應大,跟他比起來,朱妄語就像是沒了聲息一般。

 在下屬正準備強撐著放言嚇唬一通之際,朱妄語卻制止了他的動作。

 “主公?”

 朱妄語拉住他的手都在抖,顯然是怕極了。

 他本就拈輕怕重,現在別人都殺到家裡來了,眼看小命就要玩完,哪裡還敢放肆。

 “完了.......”喃喃著。

 全完了。

 瀕死的恐懼叫他渾渾噩噩的腦子猶為清醒,看著傅應絕,再看看所謂嘯雲莊來人,思緒一點點地串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