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虎視(第2頁)
說到此處,蕭長陵凌冽的雙目之中,遽然劃過一抹嘶風的劍光,於悄無聲息之間,瞟向了一處與晉陽相隔千里之遠的天險關隘“松亭關”。
“不妨設想一下,如若我們將汾城主力全部調到晉陽,結果會怎樣?那豈不是正中柔然人的下懷!屆時,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會集中在晉陽以北,全力截殺那支遊騎。如果我是柔然可汗,眾人視線被吸引之時,便是大舉東進的最好時機;趁著冀州空虛,松亭關的五萬怯薛軍,突然長驅直入,兵鋒直插這裡”
唰!
伴隨著一聲激盪的龍吟,蕭長陵放下靖北刀,旋即抖腕微振,陡然從腰畔黑沉沉的劍鞘裡,拔出“承影”。
卻見,秦王殿下的精鐵長劍,直抵在寬大沙盤的正中央;雪亮森森的劍尖,順著沙盤上潔白的細沙,緩緩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劍鋒所指,落在了一個標註著“燕京”二字地名的上方。
“燕京!”
這便是靖北之主的氣概,那齊天的壯志,如炬的慧眼,深邃似大海的胸懷,以及那榮辱不驚的容顏,此時此刻,皆如一層萬年不化的寒霜,覆在了他清傲的臉龐之上,也凝聚在了這位雖不滿二十歲,卻早已叱吒風雲,令天下為之失色的秦王身上,直至深入骨髓。
餘音落畢,蕭長陵肅然回首,冷峻地一眼掃過帥帳,白衣統帥滾燙而又火辣辣的目光,頃刻間,撲向滿廳大將。而後,蕭長陵復又轉過身去,但並未收劍入鞘,而是單手拄著長劍,承影的劍刃,輕輕地插在地板之上;他逆著身後諸將,面朝寫放山川,眉鋒如刀,眸中隱隱蘊藏著凝然的殺氣,整個人英挺屹立不動,鼻端僅是冷哼一聲,便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既能洗劫晉陽,又能直攻燕京,一箭雙鵰,哼,這個算盤,打得倒是蠻精明的嘛。”
蕭長陵再度側目,掃視了大帳諸將一圈。
“你們不相信嗎?!”
驟然之間,聚將大廳一片沉寂,半晌無人應答。
“大王所言極是!”
須臾沉悶過後,一個渾厚激越的聲音,破空而出。
頓時,偌大的中軍幕府,大片明亮的目光,齊刷刷地聚來,盡數彙集到了一位英風勃發的年青大將臉上。
在靖北群將凌厲眼光的一致注視下,一身玄甲的左將軍蘇翊,橫空而出;但見,這位靖北軍中的第一名將,此刻闊步上前,執起那根六尺長的竹竿,指向松亭關與燕京之間的狹長地帶,赳赳高聲道。
“兄弟們,你們看這兒,松亭關與燕京,相距不過三百里,中間只隔著一條鷹娑川,兩山夾一谷,極易騎兵馳突;倘若,冀北的那五萬怯薛軍,一旦突破了松亭關,從鷹娑川到燕京,這一路一馬平川,根本無險可守,柔然鐵騎一日一夜,便可攻至燕京城下,如果真到了那時,燕京危矣,冀州亦危!”
蘇翊清徹的話音落點,蕭長陵依舊寒漠不語,臉上冷森森的神色,不驚不惱,永遠靜得如一泓清泉,顯得陰晴不定;倒是滿堂手拄靖北刀的大將們,早已沒有了先前的凝重與沉默,而是一個個板著臉孔,顯現出前所未有的亢奮。
忽然,遲遲沒有發聲的右副將軍元英,昂然踏前一步。
“大王,燕京大營僅三千將士,況且,南宮將軍的兩萬邊騎,此刻正屯於鉅鹿,無法抽身,遠水解不了近渴,敵眾我寡,我們當如何退敵啊?”
“大王,依末將愚見,眼下當務之急,應急調冀北邊騎星夜北上,馳援燕京,再令燕京大營的三千精兵,伏於鷹娑川的群山之中,以逸待勞,伺機而動;同時,大王還需傳令冀州都督府,命六鎮守軍火速回師,向燕京靠攏。如此,三路夾攻,必能滅柔然大軍於松亭關外!”胡錕一揮六尺長竿,從容地補充說道。
“大王,佐玉所言甚是,若能及時整合外圍兵力,奇兵反襲,或許可以一口吃掉這五萬怯薛軍,解燕京之圍。”蘇翊微皺了下眉頭,隨即沉聲開口,旗幟鮮明地支持胡錕。
“末將附議!”
“末將附議!”
剎那間,寬敞的中軍帥帳內,一片奮然高呼,皆是來自靖北眾將轟鳴如雷霆般的請戰之聲;舉廳諸將,盡皆年青雄壯之輩,甚至有些人的年紀與秦王殿下不相上下,俱是熱血男兒,心底積壓的豪情,早已沸騰多時。
“不!”
正當將軍們一聲聲的附和高呼,幾乎快要震破帥帳幕府的磚石地板之時,倏忽間,一聲沉肅威嚴的鏗然雄音,如兩軍對壘時的隆隆戰鼓,響徹幕府上空,傳遍營帳內外,餘聲久久不絕。
目光所及,只能隱隱看見,一身戎裝,單手負劍的秦王蕭長陵,滿臉沉靜,承影輕輕杵地,那雙朗朗若清月的幽黑深眸,寂寂然勝似無底寒潭,而他俊美如玉的面容上,始終神色冷淡,頻添了幾分無與倫比的坦然與肅穆,執劍凝立。
就在這時,一襲白衣戰甲的蕭長陵,拄著他那柄黑沉沉的承影古劍,整個人恍如石雕一般,佇立在沙盤前,一動不動;然後,他微微側首,對著立於身側的龍西風,輕輕作了一個手勢。
“秦王有令,帥帳百步以內,不許有人!”
片刻之間,轅門幕府開外,守護帥帳的中軍甲士,戰靴鏘鏘開出轅門,於方圓百步之內,連綿不絕,圈帶起了大片長矛槍叢,一時間,槍矛寒芒大作;與此同時,營寨門前,一面赫然醒目的玄墨大纛旗,平平展開下垂,兩輛巨型的武鋼車,相互交會合攏。登時,轅門內外之進出,全部封閉,也被悉數鎖死。
這,正是執掌十二萬勁旅的靖北統帥的赫赫軍威之所在,亦是來自一代梟雄不世出的浩然之氣!
勁急的秋風,席捲過矗立在永平城外,恍若一面天然屏障,分外威嚴肅殺的靖北行營。
時下,中軍帳內,冷凝如冰。
已然過了良久,蕭長陵依舊在眾將的簇擁下,靜靜地立在帳中,那柄幽冥到看不見一絲光亮的“承影”古劍,始終被靖北之王拄在身下,分毫不離左右,彷彿,這柄被譽為“天下四大名劍”之首的三尺青鋒,已經與他本人融為一體;他面部的神情,顯得平靜安瀾,唯有一抹懾人的寒氣,悄然從眼底劃過。
微薄的秋光,透過被風掀動的帳簾,灑落在蕭長陵的身上;大片金黃交輝的光影,烙在他的白衣戰甲之上,愈發凸顯出這位秦王略顯挺拔的背影。
“想要解燕京之圍,為什麼一定要去冀州呢?!”
蕭長陵的話,極其低沉,結果又激得諸將一片愕然。
“不去燕京,那,如何解燕京之圍啊?”池弘義不解地問道。
未曾料到,蕭長陵的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冷肅,不見有一絲一毫的變幻,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堅毅的唇弧下方,微露出一彎淺淺的輕笑。
“既然柔然人都敢到咱們的地界來撒野,那我們又為什麼不能端了他們的老巢呢!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黑漆漆的承影,被蕭長陵凝聚著洪荒之力的手臂,平平執起;長劍凌空一點,直直戳在了一座孤零零屹立於大漠深處的邊遠城鎮之上“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