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遊俠 作品

第15章 舊愛(第2頁)

 蕭長陵的劍法,脫胎自天泉劍宗,本就如清風霽月,靈秀飄逸,此刻又在酒意微醺的狀態下,腳下略顯輕盈,更能體現劍術之瀟灑,激射出燦若星辰的劍光,劍舞飛揚,漸漸匯成一道淺淺的河灣;劍影所及,捲起大片殘雪,時而沖天,時而墜地,仿若月華灑向凡塵,又如晝夜交替時的剎那,綻放出瞬間的光華。 

 舞劍舞到酣暢處,蕭長陵的動作,越發行雲流水,眼底也微微變得潮紅;他一把扯去披風,長劍寒若秋水,錚錚的劍韻,在耳畔來回飄蕩,口中也隨著凌厲的劍風,輕輕吟唱起來。 

 “皎皎白駒, 

 在彼空谷。 

 生芻一束, 

 其人如玉。” 

 歌聲悽然。 

 咣噹! 

 金鐵觸地,劍影散去,承影自手中脫落,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蕭長陵雙眼微閉。 

 忽而,兩行清淚,自蕭長陵的眼角滲出,他的眼前被淚水籠罩,氤氳,泫然,模糊不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睜開雙眼,略微悽愴的視線,靜靜地投向遠方,這一刻,他彷彿看到,那個美麗的身影,他此生唯一的摯愛,正緩緩朝自己走來,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撕心裂肺的傷痛,深入骨髓的情殤,令蕭長陵倍感壓抑,他只覺胸口悶悶的,宛若有千斤巨石,壓在這位靖北之王的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此時的蕭長陵,就像一個可憐的溺水之人,想要伸手去抓岸邊的藤條,卻怎麼抓也抓不住,就連意識也出現了間歇的低靡,而他整個人的身體,則已綿軟地向後傾倒。 

 蕭長陵平躺在冰冷的地上,仰面朝天,木然地望著黑壓壓的夜空,一襲白衣,沾染上了溼漉漉的雪水,任由寒氣侵入自己的肌骨。 

 “婉兒……” 

 他雙眼無神,黑白澄澈的瞳中,盡是死寂的沉默;蕭長陵怔怔地盯著天空,始終沒有從地上站起來,而他那塵封許久的思緒,早已不知不覺,化作一縷清風,徐徐飄到了九天之外,飄到了十幾年前的少年時光,回到那段一去不復返的記憶之中,那……對她,對自己,究竟意味著什麼呢?是愛,還是恨? 

 …… 

 十一年前。 

 永興六年,春。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春時節,春色滿園,鳥語花香。 

 上京城的春意,換言之,是那座大周皇宮裡的春意,相較於其它地方,多了幾分春的莊重,卻少了幾許春的歡快;畢竟,縱然寒來暑往,春去秋來,世間萬事萬物,都在這一年四季的風雨中,發生著斗轉星移的變化,而唯一不變的,便是那被天下男兒視為至高無上的權柄。 

 這一年,正是宣帝蕭隆先在位的第六個年頭。 

 新朝伊始,天子勵精圖治,宵衣旰食,推行富國強兵的“永興新政”,致力於開啟滅國大戰前的鋪陳,因而,在此期間,大周國內風調雨順,海晏河清;儘管這個時候,天下尚未一統,南楚、西燕兩國,仍裂土封疆,與大周分庭抗禮;然而,經過文帝、景帝兩代帝王的披荊斬棘,北周大軍對南楚、西燕展開的數次凌厲攻勢,以及大周廟堂針對楚、燕定下的蠶食之策,三國之間,攻守異勢,從最初的兩強一弱,到後來的三家持平,再到如今大週日漸強盛,掃平楚燕一統天下,已沒有任何懸念。 

 明媚的春光,透過高高的宮牆,落在樹影斑駁的嫩柳之上,投下一道曼妙的倩影;時下,嚴冬剛剛過去,春寒料峭,淡薄的日光,自湛藍的天空穿雲而下,抬頭一望,便能清晰地看見,皇城宮闕的青磚黛瓦,在一片春色的映照下,閃爍出晶瑩剔透的光澤,恍若初冬潔白的瑞雪。 

 “吱呀——” 

 伴隨著一聲門軸轉動的巨響,門閂被緩緩放下,那扇高闊的硃紅宮門,自城牆身後四面敞開,一天的繁忙就此開始;誰也不知道,當宮門再次合上時,會是什麼時候,黃昏?還是深夜? 

 陽春三月,大周帝國的都城——上京城,此刻正沉浸在盎然春意的勃勃生機中,萬物復甦,欣欣向榮;距上京五里開外,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水流柔和,經由城外潺潺流過,一直流向不遠處的“清涼山莊”,宛如一條美麗的玉帶,環繞在群山腳下,平靜而無波。 

 山為“清涼山”。 

 河為“玉帶河”。 

 今日是上巳節,只見玉帶河兩岸,人流攢動,聚集了無數來此踏青的少男少女,顯得格外熱鬧;不一會兒,到河邊聚會的人,慢慢多了起來,有懷春的少女,有思夫的妻子,也有新婚的璧人,他們個個歡聲笑語,徜徉在山水之間,女子濯足清歌,投壺擊丸,男子曲水流觴,吟詩作賦,愉快地享受著節日的歡樂…… 

 河水涓涓長流。 

 放眼望去,玉帶河的兩岸,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那舒心的新綠,只一眼便令人流連忘返;況且,正值春暖花開,百花爭妍,鳥鳴之聲悅耳動聽,就連融入空氣裡的那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也在這一刻漸漸彌散開來,彷彿會讓人沉醉其中,若是再配上少男少女遊春踏青的身影,試問,這般良辰美景,又有幾人不為之心動。 

 少女清脆的笑聲,如陣陣風鈴般響起,傳至千里之外。 

 與此同時,就在不遠處的一株花樹下,春蘭吐豔,芬芳撲鼻,一襲白衣策馬獨立,靜靜地凝視著那群美麗的少女,那一個個自帶春色的麗影,冰姿玉骨,秀髮紅妝,就像從畫卷裡走出來一樣,映入他的眼簾之中,令他一時難免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