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這是相當混亂的一天。
 

    無序的雨噼裡啪啦地擊打目所能及的一切。如果雨能成為子彈,也就不存在美德與罪惡的爭論了無人生還,統統都得見鬼去。
 

    在半試探半磨合中,埃爾頓以一次接觸試會談來向布萊雷利展示信任,這些警察特別是在這種時候扮演著執著於一個特定案件的警察,那可好比循著血腥味而前行的鯊魚,無限地放寬著底線,不可理喻而又不擇手段。布萊雷利見過太多這種人,這也是他找上埃爾頓的一個因素之一。
 

    他跟著埃爾頓走進一處聯排房屋,他在進門的那一瞬間就感受到那股無可奈何的、唯有垂垂老矣之人的居所才能透出的遲暮氣息,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由視覺、聽覺、嗅覺聯袂形成的印象,空蕩蕩的孤獨包圍著坐在沙發上的老人,他嘶嘶說道“您好、您好,好久不見哦,這位是我這裡沒什麼可招待的”
 

    像一種無形的進攻。
 

    布萊雷利坐到椅子上,儘量平視著老人,頭髮花白、有青光眼、警惕地固守著自己陣地的老人。房間裡只有一把多餘的椅子,於是埃爾頓只能站著,他趁機往門的方向靠了靠,他在考慮能不能吸上一支菸或者雪茄。
 

    埃爾頓能在哥譚警局混那麼多年,自然也是他的一套,如何選擇合作伙伴是合作、威脅還是信任,都大有門道。布萊雷利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樣,談話的時候溫和、富有耐心且咄咄逼人。
 

    “喬伊斯先生,我只是來了解情況這不算什麼,有權保持沉默哈,這也不是審訊,隨您怎麼想。”布萊雷利說“隨便聊聊,什麼都可以,比如您喜歡什麼牌子的啤酒”
 

    他東拉西扯,從啤酒到天氣再到歷史建築,布萊雷利確實是很擅長交談的那類人,好像無論你提出什麼話題,他都能接上一嘴,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大概還是那句話保持沉默。他聰明地繞開關鍵話題,又偶爾在閒談中穿插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比如他對醫院怎麼看,或者是對從前的醫生怎麼看。
 

    喬伊斯本來對此十分輕蔑。
 

    這異常漂亮實際上,直到後來,亞當也不是太記得清楚這小夥子具體的樣貌,只記住了他是個異常漂亮的傢伙的年輕人看上去並不專業,套話也套得漫不經心,他始終警惕的是靠在門口的男人。他大概低估了孤獨對一個人的侵蝕是的,一個鰥夫,一個獨自生活在人群之外的老人,在打發般回答第一個問題開始,就已經掉入了陷阱,索群離居意味著給死神打掃客房,可亞當喬伊斯還尚未走到那一步哪
 

    等他回過神,已經不知不覺地絮絮叨叨了一些事情,大部分是他的自言自語,諸如“我就知道那些人”之類的囈語,他講著講著會突然陷入回憶,老年人的通病,於是就無形中凸顯出了眼前這年輕人的可怕之處不僅善於談論,更善於傾聽,他把話柄交出去,並不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佔有一切先機。
 

    他故作擔憂地、鼓勵地、又審視地望著老人,藍色的眼睛在並不明亮的屋子裡閃爍,好像在說,嗨,把秘密都交出來吧,我這兒保守著數以千計的秘密,你的秘密會被海洋淹沒,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察覺到它,直到滄海桑田、直到末日降臨
 

    他猛地回過神,由懷念轉為驚恐
 

    “是嗎,您認為,韋恩醫生是個受人尊敬的人。”
 

    布萊雷利交叉手指,溫聲說“喬伊斯先生,您很關注韋恩醫生,作為一位清潔工。假使,醫生的確是令人尊敬,在很多人心裡也象徵著一定的社會地位,加上他的兒子布魯斯韋恩在哥譚的名人效應,這無可厚非”
 

    “我假設,”他說“您確實對他有著一種奇怪的崇拜,因為他做了什麼,是你沒做到的我從不認為您是什麼惡徒。”他斟酌著,試探著,布萊雷利露出一個微笑“只可惜,您也做不到無可指摘,作為一個普通人。”
 

    埃爾頓撓了撓頭髮,沉默地給談話當背景板。
 

    就如這小子說的,亞當喬伊斯,說到底也只是個普通人。也許在別的城市來說,哥譚意味著層出不窮的混亂,所有人都應當知道的一點哥譚人只不過是在稍微差勁一點環境下生活的普通人,矛盾放大了某種特點,然而人嘛,還是老樣子。這裡活著熱衷越獄的瘋子、愛穿緊身衣執法隊怪人、毒酒般的上層和腐肉般的下層,以及既做不到完全邪惡,也稱不上清白無辜的普通人。他,埃爾頓警探,更擅長用拳頭對付暴徒和違法者,卻對一個閉口不談的老頭沒辦法他甚至在想,當初或許他應該學學當好警察,而不是把事情都推給詹姆斯,你看,他只是閉口不談,甚至都沒有編造謊言。